半夏知道顾杭顾子祺父子都不怎么待见她,但没想到这对阴晴不定的父子这次居然合伙来骗她。
等她终于姗姗来迟时,才看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型家宴,只是聊聊天吃顿晚餐而已。校长的府邸是一幢私人别墅,这个她一早便知,只不过今晚的别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乐音悠扬,宾客如云,美酒盈香,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上层社会的衣冠楚楚男人和身着得体庄重晚礼服的富太太们优雅无比地穿梭于其间,应和着轻松愉悦的节拍,一对对男女划入舞池。
这样的晚宴何等气派,能参加如此有身份的奢华晚宴想必是众多女孩子的梦想吧?可偏偏她觉得自己与周围的场景格格不入,她不喜奢华,更不爱热闹,她所做的只是一贯地隐藏自己,随时保护自己。
半夏自毁不该答应得如此草率,可已经来了又不好退却,正纠结着如何应对众人怪异惊讶的目光,身旁传来顾子祺谦逊有礼、如沐春风的声音:给各位叔叔阿姨介绍下,这是我们学校新来的老师,半夏。
半夏从没觉得顾子祺有如此的可爱可敬,温润悦耳的声音犹如三月的桃花,翩翩飘落,片片滴入了半夏冷冽的心间。以往的她,听到顾子祺的声音,本能的产生戒备,然后冷眼相对,冷嘲热讽。她竟没想到顾子祺会这么好心,救她于水火之中。
“叫你别来,你偏要来。怎样?还习惯这么备受瞩目吧?”顾子祺语调很很欠扁地开始奚落,半夏听闻,将先前好不容易积攒的对顾子祺的好感通通打落。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半夏恨恨在前边走着,语调中不经意间流露出难得的属于十六七岁少女的娇嗔。
“你不是习惯于出风头么?要么怎么会在晚宴上还是这样一副打扮?”顾子祺花花情史不断,个中经验丰富,年纪不大却是个对付女孩子的高手,听得半夏语调不比寻常,自是紧追不放。
“我穿什么你管得着么?!”半夏回头,难得恼羞成怒。
顾子祺一乐,自他俩互相掐架以来,他总是胜少负多,每次都被眼前这个小姑娘逼的哑口无言,今日看着半夏狼狈的样子,他心里暗爽,这是哪位天使姐姐听到了他心碎的呼喊声?
“别再走了,前边是游泳池,小心跌了进去!”顾子祺笑意荡在唇边,心情大好地欣赏着半夏毫无形象地无目的暴走。
“今天天气真好啊!清风送爽,月桂中天。”顾子祺开始YY,然后,他听到“砰”的一声,一个水花溅起,人没了。
顾子祺本非良善之辈,是以能在入学短短的两星期之内,不暴露自己与校长的特殊关系,光凭着一己作为用各种阴谋诡计速战速决地制服了全班乱舞的妖魔鬼怪,收之麾下,任意差遣。所以,当他听到半夏落水,第一反应是,开心!
第二反应,非常开心!
等了很久,那边扑腾了两下便没了反应。此时顾子祺内心才闪过一丝的慌乱,半夏那个家伙真的不会游泳。
他直觉想喊人过来,转念一想,如果此时有人看见他和半夏莫名其妙地搅在一起,不正好坐实了报纸上关于他俩的暧昧么?到时候又如何像父亲解释这一切?
半夏虽然可恨,但他不过是想整整她罢了,并没有想让她死。况且今夜半夏十足的狼狈,令他向来累积的愤恨早已化解一半,索性下水救人。
半夏很快便被打捞上来,但由于耽搁太久,已灌进去太多的池水。
该不会狗血的人工呼吸吧?顾子祺第一反应是厌恶的向后蹭了蹭,他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更不习惯去触碰向来厌恶的半夏。
他想叫人给半夏人工呼吸,可潜意识里又不想让别人碰她,眼前的半夏奄奄一息,卸掉了平时的桀骜不驯与乖戾聪明,看上去竟有几分陌生的脆弱、苍白,这是她从未展现过的另一面,却同样地真实。曾以为她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可以从容而冰冷应对一切,算计一切而自身永远无懈可击的人,却没想到如今的她好似折翼的天使,脆弱而不堪一击。
下意识地俯下身,撬开她冰冷紧闭的唇角,顾子祺有瞬间的恍惚,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在救人,他在人工呼吸,可为何心跳竟是如此的剧烈,恍惚?
索性四下无人,夜色苍茫,笼盖四野,也很好地掩盖了他粗重的呼吸和潮红的绝美侧颜。半夏似乎并没那么嚣张讨厌,他似乎喜欢上了这个吻,闭上眼,犹如梨花院落洒下的溶溶月色,柳絮池塘飘来的淡淡清风。
“咳咳,咳,你,你在干什么?”许久,身下的小人儿微弱地叫嚣。
没等他睁开眼,熟悉的聚光灯摄像机竞相在眼前忽闪,将浓黑的夜色炸的粉碎,亮如白昼。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围上来太多的人群,记者,宴会的宾朋,顾子祺不屑一顾地一一扫过,最后深色凤眸定格在不远处他父亲的脸上。
父亲双唇紧闭,面色凝重,虽未开口呵斥,顾子祺以他对父亲的了解,深深明白父亲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顾子祺不慌不忙地起身,顺便拉起了搞不清楚状况的半夏,很快便有了计较。
“快起来,我们被记者暗算了。现在父亲很生气,我起身引开人群,你趁人不注意,自己先溜吧。”顾子祺在半夏耳边低语。
“不行,我走了那你怎么办?”转瞬间半夏已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计较顾子祺趁机对她的揩油、轻薄。
“你倒是很关心我呢。”顾子祺万万没料到向来跟她不合的半夏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顾眼前紧迫的形势,凤眸紧锁着半夏坚定执着的侧脸,忽而展颜一笑。
半夏被那突如其来的笑意晃了神思,等反应过来顾子祺已经走远。
半夏远远看着被众记者围困的顾子祺,谈笑自若、从容应对,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笃定,心里竟升腾起一丝融融暖意。这么些年来,每当被人误解,被人围困,舌战也好,打斗也好她总是孤身一人,从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替她说过话,甚至连她的亲生母亲,都在最后紧急关头为了自保而抛弃她。连亲生母亲都会背叛,所以她从不相信任何人,更不奢望有一天有人会为她挺身而出,替她扛起一切,给她可以依靠的肩膀。
虽然把顾子祺扔在一边独自逃走不怎么光彩,可为了不再次曝光,惹起警局注意,她别无选择。可在转身的瞬间,她看到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张悦,瞬间明白了一切。
张悦,22岁,毕业于京都传媒大学,已婚,丈夫是一家公司的副总,这是关于张悦的官方材料。半夏用一整晚的时间编写程序植入了张悦的私人电脑,此时张悦正与她丈夫网聊,木马趁机植入了她丈夫的电脑,并意外发现了一些连张悦都不知道的信息。事后,半夏轻松将他丈夫与情人的部分视频匿名透露给张悦,没想到这张悦还真能沉得住气,竟不顾后院失火还跑来纠缠。
张悦年纪轻轻便坐稳了杂志社主编,想来也是个有手段的,不过她如此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肆意歪曲事实,伤害别人,到底为人所不齿,更何况她在杂志社短短的时间内竟屡屡升职,早已引起众人的猜忌。
半夏虽然狠厉,却从不会主动伤害人。尽管她为了得到庇护而不得已威胁过顾杭,却从没打算真正伤害他。但如果谁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她的底线,她不介意使用阴狠手段。
“你怎么过来了?”顾子祺见到走上前的半夏,深色眼底闪过一丝惊诧,继而有略略的欢喜。短短的一场晚宴,半夏给了他太多太多的意外和惊喜。本以为早已开溜的她,此刻正眼神清冽,出淤泥而不染地伫立在他身旁,让他莫名心安。
“他们不过是想要一个真相,空口无凭,我这身湿漉漉的衣装正好做个见证。”半夏洞悉一切的眼神,冷冽扫过众人。她明白,记者们只会相信他们所编的故事,根本不在乎所谓的真相。
“这么说,半夏小姐只是意外落水,然后的一切只是巧合?”一位记者道。
“没错,这样的巧合又怎能敌得过你们清风半夜齐聚于此等待瓮中捉鳖的巧合?你们既然不信,只须按照自己的意愿随便编写故事便是,反正那些谎言已经漫天,又何必在乎多了一条两条?更何况,你们记者违背真实随意杜撰又不是一次两次?”半夏清冷的声音干脆果决,步步紧逼,矛头直指张悦。
“你,你不要随口胡说!”
“我随口胡说?哼,我是光明正大地说。”
“半夏小姐,你随意诽谤,今儿有大家在场作证,我们可以告你诽谤罪。”张悦受到公然挑衅,终于站了出来。
“诽谤罪?很好,原来张大记者也听说过诽谤罪,我竟不知要告你那一条呢,是诽谤我,还是诽谤你杂志社原来的杜洪主编,说她故意泄露杂志创意?”杜洪的卸任跟张悦脱不开关系,先前众人不过是猜测,半夏的质疑令张悦脸色大变,正好证实了半夏所言不虚。
“既然大家千里迢迢地跑来看一场热闹,捕捉所谓的头条,也不能叫你们白来一趟。我倒是听说张主编先前所在的报社是以她老公的名义投资的,换句话说,她跳槽来当主编的用意,各位都是明白人,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顾子祺凤眸眯成一条线,嘴唇紧闭,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他一把拉过半夏,狠狠问道。
“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你这个女人脑子里装了什么?!”半夏给了他太多的震惊,他竟不懂小小的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内幕?
“张悦一再欺我辱我,我只不过顺便讨回一些罢了。你不愿见,我也没办法。”
“我没有不开心!那个女人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我只是,只是担心你,小小年纪竟学着处处算计别人。这样的人,令人害怕。你这样处心积虑的活着,开心么?”如果说刚开始只是觉得震惊,此刻的他警觉的莫名的心酸。同样是花样年华的她,在她的眼底寻不到一丝暖意,到底经历过些什么让她如此决绝,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别人?
“处心积虑算计别人?哼,你说得没错。我没有你喜欢的天真无邪,如果你是来指责我的,那么你可以走了。”半夏没料到顾子祺眼中的她竟然如此不堪。她双眼紧闭,转过头,深吸一口气来抑制内心涌起的失落。
“你别误会,我只是心疼你。”顾子祺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半夏,柔软而怜惜的心绪毫不掩饰。而这一幕,不巧正好悉数落入了顾杭的眼底。
“谢谢,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刚才那件事,你也别谢我,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半夏早已敛去眼底所有的波澜,镇定推开顾子祺,决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