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狼准备说些什么,沐红妆仰头看着他,突然身子向后倒去,她的眼前一黑,他们听到她很低微的声音。
“难道,只能做一个人的王么。”
女儿病闺中,幕夜闻笛鸣。芳心皆暗许,起早付筝声。
子月照海燕,一敛江山梦。谁家万兽主,可笑怜芜菁。
“那海燕也真是傻,明明就是做不到的事,竟然还要坚持。还有万兽之主,坐拥着整个天下,又怎么会去怜惜一片荒芜的杂草,真是可笑呢。”阿弟默然笑着,回身冲红莲说道。“对吧,姐姐?”
“因为是想做的事情啊。”红莲摇摇头,双手托腮。“活着就总有想做的事情,因为是想做的事,所以无论如何,也会去尝试的,哪怕只是月影重重下的一片梦幻,那也是真真实实做过的梦。”
“那姐姐一定也有想做的事情吧。”阿弟躺倒在草坪上,用手遮住太阳。“是什么呢?”
“做好一个王。”红莲揉揉阿弟的头,又说道。“还有就是保护好阿弟。”
“姐姐这个万兽之主也怜惜起芜菁了吗?”阿弟笑的冷漠,红莲却装着傻。“阿弟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阿弟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谁错了呢?”
夕阳西下,浓重的红色把阿弟和红莲分成了两边,红莲在明亮的血色中,阿弟在寂静的黑色里。两个人默默无言,离得那么近,却始终不可以交心,一个一辈子只能在阴暗里活着,一个活着就要被浓重的鲜血吞没。
到底是谁错了呢?
“错的一直是世界啊。”红莲站起身,在草坪上旋转起来,红裙子被风一遍遍吹起,好像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错的。一直都是世界。”
这个世界,让一切都变成了利益为先,最本真的东西被什么给无情的吞噬掉了呢?
沐红妆作着一个很长的梦,好像是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红莲的时候,或许又是有小黑陪伴的童年,还有胖胖的软软的阿弟,在淡淡的,红莲决的红色下映衬着,而四周传来一首思乡的笛声,很熟悉却又很陌生的感觉,这一切仿佛是血脉觉醒时那种灵魂上的不可分割。
女人把红莲决交给她,和她额头抵着额头,笑着缓缓道。“要努力成为一个好当家呢。”阿弟跟着她的身后,爬上了远远地高坡,口中不停唤道。“姐姐,姐姐,等等小耶嘛!”小黑趴在她耳边,又不顾命令的把她的脸颊舔的粘连一片。那个不认识的妖冶男人风情万种的眼睛里是挥洒不去的冰冷。“滚开。”
后来女人躺在床上,唇角带着满足得笑意,自己抵着她的额头流泪。“一路走好。”阿弟的模样变得模糊不清,寒冷的冰锋隔绝两人之间所有的温暖。“其实,我恨你。”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再也抱不动的重量,有了自己的竹林。莲城默默拉着她的手,满天都是红色,见他嘴唇开合,自己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以…灵魂为代价。”
沐红妆不想醒来,就想一直睡下去,哪怕一切都只是梦都没关系,只是希望留住失去的时间。然而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许多的人,熟悉的,不熟悉的,还有完全陌生的,像是无数无数到处爬的小蚂蚁啃噬她的耳朵。
那是很难受的感觉,有什么在啄她的手,还有温热的东西在她脸颊旁擦过,她的灵魂好累,是那种完成的什么超出她的能力范围的事情的感觉。然而那笛声一遍一遍响起,反反复复的把她从梦里叫回来,好讨厌,好讨厌。
不要睡了。
该醒了。
沐红妆慢慢的睁开眼睛,浅灰色的一汪杏花变得干净通透,就好像是沉睡千年的睡美人,第一次苏醒的样子,昏迷了数十天的她脸颊明显的苍白,可却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是这平安森林最后的希望。
“醒了醒了!”好多人围在她身边,入目的是巨狼柔顺的皮毛,还有小木屋干净的屋顶,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长发倾泻,散落在木板床和她被换过的白色衣服上。看到她起来,巨狼惊喜万分的凑到跟前,湿热的舌头像只小狗一样舔舐她的手,伴随着低低的沙哑的声音。
“你终于醒了,不然我连报恩都不知道找谁呢。”
沐红妆顺手摸了摸白狼的头,突然觉得这只执拗的狼和撒娇的小黑没有什么区别。“我不要你报恩。”说着,便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墨白和金的身影。
“为什么!救我不就是为了报恩吗?”白狼别扭起来,好像觉得自己存在的价值受到了贬低。“没关系,只要你提出来,就算。就算要我认你作主也在所不辞!”
“没有那回事。”沐红妆耸耸肩,有些无奈的说道。“只是我一直习惯了如此罢了。”
“什么叫习惯!”白狼摇头。“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你可以提一个条件。”
“我不用什么…”沐红妆的话被打断。
“必须提!”白狼认真的望着她。
“这样么。”沐红妆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白狼听到她轻轻的声音。“那就做我一生的骑士吧。”
这样我就不是一个人的王了呢,沐红妆笑了笑,好像那么轻飘飘的开了一个玩笑。“公主的身边总是会有骑士的呢。”
“骑士?”白狼愣住了,随即大大咧咧的仰头,然而眼睛里却划过美丽的光彩。“是啊,我的公主殿下。”
“墨白呢?”沐红妆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的问。
“他走了,叫我留话给你,他会等你,去另一片陆地找他。”一个温和的声音出现。
笛子声随着他的声音断掉,沐红妆的视线里出现了那个白衣袭袭的男人,那男人二十出头,一身月牙白的衣衫穿的单纯如许,精致梦幻的眉眼,微抿的唇,竟好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般,飘渺,淡漠,让人不知道究竟什么才会在他平静的心湖里漾起波澜。
沐红妆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一手提着胡闹的金,一手拿着笛子。“我是白虎。”
沐红妆微微愣了下来,他的人一如这屋子一样简单干净,有些柔弱,似乎大病初愈的样子,他的声音清澈的像流水,像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清脆悦耳,煞是好听。
“沐红妆。”她扬起清瘦的小脸,大大的眼睛里自信又张扬,吐字清晰地告诉男人她的名字。
男人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他伸出了颀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很高兴见到你。”
沐红妆欣然伸出小小的手,握住了他。“我也是。”
仿佛是两个人的某种默契,在一时间形成了。不,不止是两个人。平安之主白虎,白狼王夜煞,四方大陆第一杀手墨白,和一只不知品种的金,围绕着巫族小少主沐红妆,一切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吧。
沐红妆身上这种亲切的感觉,吸引了许多人,许多兽,从前是,现在也是,因为知道她的执着和坚持,所以义无返顾的陪伴着,直到有一天,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她。
白虎一直觉得自己是淡漠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出于责任,然而见到那女孩仰起头告诉他自己叫做沐红妆的时候,一直都平静的心情被打乱了,他有一种感觉,总有一天,他会为了这个女孩的一句话,把生命轻轻易易的抛弃,这是后话。
“这里是平安森林的深处。”白虎收回手,也收回了思绪,漫不经心的将金放在地上,解释道。“整个西陆的中心。”
金一下地就扑腾着扑进沐红妆的怀里,黑乎乎的脑袋在沐红妆领口蹭来蹭去,好像一只撒娇的小猫,就算羽毛被蹭的乍起,却依然不肯离开。
“好了…”沐红妆无奈的笑了,伸手把它拉远,一只手揉着它的小脑袋,金欣然接受这片刻的亲近。
“冒昧问一句,你可是巫族的少族主沐红妆?”白虎坐下来,淡漠的眼睛里划过奇异的光。“这事关兽族存亡。”
“兽族?”沐红妆愣住了,她突然望向白虎,漾起了漂亮的笑意。“你放心好了,兽族的事情,由我担起来。”
白虎听到她的话,愣住了,然后慢慢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坐在床边上,认真地看着沐红妆。“我是四方神兽之一,这平安的主人。”
“我知道。”似乎不愿意和他这样对视,她从床上跳下来,俯视着白虎,像个真正的王一样。“这些我知道。”
“四方神兽天生就拥有四种能力,而白虎一族的是超乎想象的直觉。”白虎笑了笑,并不在意沐红妆的不敬,然而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犹豫。“我能感觉得到你的力量属于某种特殊族群,并不属于这个地方,但是并不清晰。”
“…”沐红妆惊讶的望着他。
“那一次你身上的威压震撼了整个平安,就连我也不得不臣服。”白虎站起身,然后几乎是跪下身子与沐红妆平视,像是臣服在她脚下。“这让我想起了某个古老的传说,在我们四方神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所听说过的。”
“传说?”沐红妆慢慢重复这个名词,她有一种感觉,这个传说,可能会让她明白所有的归属,无论是她还是巫族小少主。
“我们四方神兽镇守四大森林,可以说是兽族的元老,然而,有一个存在颠覆了我们的全部能力。”白虎站起来走到窗户前面,他的手轻轻扣叩了叩百合叶。“他是兽族的帝王。”
“兽族。的帝王?”沐红妆走到他旁边,怀里抱着已经安静下来的金,原本属于巫族少主的那些记忆里,突兀的出现一段模糊的对话。
一个紫色的身影,一句沉默的问候,还有许多人恭敬的声音。“见过大人。”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又好像是个男人的声音,忆里那紫衣男人俯下身,去看小小的女孩,然后低低的吐出四个字。
“好好长大。”
女孩用力的点着头,然后知道自己要好好修炼,才能配得上这个将成为自己夫君的男人。
诶?!夫君?
“很久以前,天下的各大种族都没有领军人,闲散的部落互相争夺少的可怜的领地,帝王是创立兽族的人,大家尊称他做皇,没人知道它的原形,他先站出来以绝对的力量统一了整个兽族,并规定每三千年新历一任兽王。”白虎的声音骤的打断了沐红妆的思绪。
“初代的皇很强大,他一个人抵挡了无数种族对兽族的窥视,而且游走四方,建立了兽族的根据地,并挑选拥有最高潜质的孩子,赐予他们至上的力量,分别镇守四方,这就是我们四方神兽的来源。”
“四方神兽…青龙白虎玄武朱雀?”沐红妆提出问题,白虎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
“我们兽族和巫族一直有约定,巫族每隔三十二届家主,就要将其嫡系的最后一个孩子,也就是最小的孩子立为少主,而这个孩子长大后将成为吾皇之妻,无论男女,无论年龄,同时巫族将被兽族所保护,相当于联姻。”
“你是说。我就是这一任的兽族王妻?”沐红妆突然明白过来。“要嫁给那个皇的?”
“应该是这样的。”白虎转身去看白狼,声音带着严肃。“然而只有王妻孕育下一任王的时候,王才会出面去真正意义上的守护兽族,其他时间还是靠我们四方神兽的力量。”
“等等,你说王妻不限男女,不限年龄,要是他是个男的,怎么为兽王生孩子?”沐红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自觉的打断了白虎的话。“还有如果生下来是个女孩也可以继任?要是一生生一窝王位给谁啊?或者是个不人不兽的怪物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