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欣有些不适的掀动眼皮,动了动几乎麻木的手,指端触及到一个坚实的胸膛,她才发现自己偎在蒋向阳的怀里。一时间,竟也分不清自己待在什么地方?她又怎么会和蒋向阳在一起?
茫然的眼神打探着四周,刺眼的灯光让她不适的挡住了眼睛,她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身边走过的白衣护士猛然唤醒了她的意识,母亲?她的母亲?
景欣一下子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往门外冲去,苍茫的夜色让她辩不清方向,刺骨的风吹痛了她的眼,她喃喃自语:“太平间,太平间在哪里?”双手胡乱挥着,像个无助的孩子,慌乱而无措。
蒋向阳安静的跟在身后,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打量她,月光下,她的身影无助凄清,仿佛渡上了冰凉的月色变得有些虚幻。
男子眉眼一动,似在思索,权衡之下他还是没有忍心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几步跨到她身边,长手一捞轻轻将她拉住,昏黄的路灯下,女子的眼神黯淡的和夜色融入了一体,冰凉的液体一颗颗打在他手上,他知道她一直在流泪。
景欣微侧头靠在他的怀里,喃喃自语:“太平间,我要去太平间,我要去找妈妈,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那里,妈妈最怕冷清了,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她狂乱的摇着头,摇的眼泪纷飞。
蒋向阳小心的揽过她的肩,将她瘦弱的身体圈在怀里。记忆里似乎已经有三四年没有这么亲近一个女人,伸出的胳膊有些生硬。
“景欣,别哭了,我带你去。”
温柔的声音让它的主人都起了怀疑,他紧紧拧着眉,似乎在为自己的话懊恼。
怀里的女人脆弱到了极致,好像指尖轻轻一点她就会碎掉。他收起了心中的那抹烦燥,竟无法像平时一样的凶她,虽然他一直很讨厌,她在他面前没完没了的流眼泪。
深夜的太平间,隐在一片冬青树间,斑驳的月色投在灰黑的墙上影影绰绰,门前一盏昏黄的小灯在风里抖动着,惨白的光晕在冷冰冰的三个字间晃来晃去。
景欣仰起头,看清了那几个字,让世人阴阳相隔的三个字:“太平间。”
嘴角溢出低沉的笑,断断续续的笑声在阴暗的太平间让人毛骨悚然。
这名字取得可真好,“太平间。”是的,人死了,终于可以太平了,天下太平了,田家太平了,嫂子太平了,母亲也可以永远太平了。
太平间的过道又长又暗,阴森森的,仿佛没有尽头,四周是浓重的霉腐味,景欣缓慢的挪动每一步,蒋向阳一直安静的跟在她身后。
其实将她送到太平间的时候他也想走开,三宝他们都在赌场里等他商量明天的行动,只是景欣的样子有些不正常,他心头还是担心她出事。
心中低咒一声:“妈的,蒋向阳,你这样儿女情长,永远成不了大事,永远只能做个小罗罗。”
骂过自己,脚步还是忍不住跟在了她身后。
走廊一旁闪出一个年轻男子,拉住了景欣,哭着说:“妹妹,你不要这样。去看看妈妈吧。”
景欣瞳孔无焦距的扫过他的脸,抖动胳膊,厌恶的甩开了他的手。
推开虚隐的门,空旷的房间里,母亲静静的躺着。
景欣呆立在门口,竟挪不动脚下的步子,撑在门框上的手微微颤抖,母亲的死,她何尝不是一个刽子手?如果能够再和母亲沟通,再找嫂子谈谈,兴许能找到好的解决办法,也不会让这件事逼死母亲。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挪到母亲身前,怆然的跪倒在地,握着那双已经冰凉僵硬的手,她终于相信母亲已经站到了世界的另一端,以后这世间,再也找不到一个慈祥的老人陪她一起伺弄花草,再也找不到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人。
满心的伤痛化做大颗的眼泪,“妈,妈,你醒醒啊,妈,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妈,你回来啊……”景欣扑在母亲的身上,哭得肝肠寸断。
蒋向阳面无表情的站在走廊上,眼光透过虚掩的门落在她身上。
女子双膝跪倒在地,削薄的肩剧烈的颤抖,嗓子已经嘶哑的喊不出声音,却还在哽咽着呢喃着,紧紧闭着的双眼流出一行行泪水,世界仿佛一瞬间万籁寂静,她独自蜷在那窄窄的一方,哭得那般绝望而凄然。
心中一下子柔软的像是要化掉,丝丝温情很快顺着筋脉游遍了全身。他走过去,想将景欣扶起。
她却仿佛受了惊吓,死死的拉着床边。
该死的女人还真他妈的不是一般的固执!咒骂的话却也只能咽在喉咙里,他伸出手轻拍她的背:“景欣,别哭了,你母亲要是知道了也会伤心的,走吧,你都哭了两个多小时了。”
景欣目然的摇着头,像个固执的孩子,说什么也不离开。
太平间的大叔已经第三次来催了,他打着哈欠,一脸无奈的说:“小伙子,我要关门了,你赶紧把她带走,哪天不死人啊,她这样哭,我这房子都要哭塌了。快走吧,快走吧!”
大叔并不是冷血,只是在这里呆了几十年,早已见惯了生死,对于生离死别早没有痛苦的感觉了。
蒋向阳猛得抬起头,冲着唠叨的男人怒吼一声:“你给我闭嘴,她高兴哭就哭,什么时候哭尽兴了我们什么时候走,你再唠叨一句,我就把这里砸了。”
大叔看了看身旁的小伙子,不知何时一张年轻的脸上杀气腾腾,身侧的拳头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青筋突起。
他摇了摇头,看来碰到想闹事的小混混了,也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结果那天的太平间一夜没有关门,直到东方的鱼肚吐白,蒋向阳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胳膊,景欣从迷糊中惊醒,慌忙将自己枕在他胳膊上的头挪开。
真他妈的让人不可置信,他竟然陪着这个女人在这里枯坐了一夜,原本对于身死,他也是看得很开的,立志闯荡黑社会的那天,他就没把生死当回事,对手的生死或者自己的生死,他都看得很开。人来世上一遭到头来还不都得死,这是早晚的事情,何必悲哀?
只是他看到景欣跪在那里,哭得那样伤心,那样绝望,那样凄凉,似乎她的悲伤也渗进了他的心中,他竟也突然悟出了生与死的无奈。
晨曦的第一缕金光洒向了大地,驱散了灰黑的薄雾,门前小鸟清脆的叫着扑腾着翅膀掠过树梢,崭新的一天依然一尘不变的拉开了帷幕。
太平间门口,景欣睁着红肿的眼向他道谢,浓浓的鼻音让她的话很难听清。
她说:“向阳,谢谢你陪我熬过这最痛苦的一夜,谢谢你能陪我。”
男人或许不会明白,这如恶梦一样的夜,因为他的存在,让她不再恐慌,他静静的陪在她身边,给她冰凉彻骨的心带来了丝丝暖意。
蒋向阳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他真得走了,还有好多事等着他去做,已经浪破例在这里浪费了太长时间了。
在他未来的生命里,或许会有形形色色的女人进驻,他却不会允许她牵扯他太多的精力,最终成为他事业成功的羁绊,爱情和女人如果存在,也只能作为调剂品存在于他的生活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