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选择了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为自己的索然画上了句号。
闹了几个月的家里终于也静了下来,嫂子像是突然哑了,披着长孝立在母亲的灵位前,眉眼低垂着,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并不敢看身前的照片。
景欣冷冷的撇了一眼,真是滑稽,一个刽子手此刻倒扮演起慈儿孝女来,终究良心还是发现自己错了,还是会害怕?还是会心虚?
就为了多得一套房子,逼死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她的下半辈子会安心么?景欣在心底无声的质问着。
这些天她总也无法想象,到底是怎么样的绝望逼死了母亲?让她选择扔下她和哥哥,让她选择喝农药这种残忍的死法?太平间里雪白的床单下,母亲嘴里、鼻子、耳朵里流着血的惨样,不仅震惊了哥哥嫂子,也像恶梦一样映在了景欣的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场景,继而深深的恐惧……
一辈子无比疼爱自己的母亲,到最后留给景欣的竟是这样恐怖的记忆。
要用多少年?她才能够遗忘这一切?
今天是母亲的头七,景欣早早就熄了灯睡觉,领居大婶告诉她,头七就是死了的灵魂投胎前,地府里的牛头马面会领着她的灵魂来家里,死者最后一次看看自己眷念的东西,然后就要去喝孟婆汤遗忘今世的所有记忆。所以生者一定要早早的熄了灯睡觉,尽量不要惊扰到亡灵。
景欣是个无神论者,她知道这只是迷信的说法,人死精神也就灭了,哪来的灵魂?不过到了晚上还是早早睡了,这几天太累了,身体累心理更累,躺在床上一会就沉入了深度的睡眠中。
时间渐渐的流淌,景欣以为自己醒了,她清楚的听到堂屋的钟摆卡嗒卡嗒的摇着,那么清晰,在寂静的夜里,一声声震动着她的耳膜;却又恍惚的像是睡着了,因为她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能动,像是被突然定住了,而这个时候意识竟然无比的清晰,她想喊但又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她开始出现幻觉,灵魂像是脱离了身体,轻飘飘的向外走去,厅堂的门竟然开着,门外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景欣猛一抬头,门头的玻璃上竟然有一张惨白的脸,她惊叫着往后退,身子重重的撞到了桌上,却并不觉得疼,那张脸笑着向她飘近……再飘近……
然后停在她面前,景欣才看清,那张惨白的脸竟然是自己的母亲,她慈爱的笑着,笑得眼里、嘴里、鼻子里都流出血,那样子说不出的诡异……
景欣大声叫着,狂乱的挥着手:“你走开,走开,不关我的事,我没有想逼死你,我没有……”
母亲依然笑着,向她伸出了手,那手干瘪如枯柴,尖尖的指甲深深的掐住她的脖子,“孩子,你过的太苦了,我是来带你走的……”
景欣拼命的挣扎,呜咽着,啜泣着,然后她猛的一个激灵,身子竟然能动了,自己还好好的躺在床上。
景欣狂乱的摸到床前的台灯叭的拧亮,枕头一块已经被濡湿,一颗心怦怦的大力跳着,像是要蹦出来,再一摸头上,冷汗已将额前的发丝湿透,脸上的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如果刚才的情景是梦,那这个梦太真实,也太恐怖了,景欣陷入沉思中,突然窗外“喵”的一声,一抹白色的影子飞快的从窗前窜过,景欣又一声惊叫,拉过被子盖住脸,知道可能是领居家的猫或是别的什么动物,一张脸还是吓得毫无血色,恐惧、恐惧,深深的恐惧将她团团包围。
半响,她从床边的抽屉里摸索出一张小纸条,那是几天前蒋母给她的,蒋向阳的电话号码,蒋母当时怕景欣去她们家又碰空了,就留了电话让景欣下次再去时先问问向阳。
嘀嘀……嗒嗒……几个数字很快就按完了,话筒紧紧的贴在脸上,景欣紧张的秉住了呼吸,心中一遍遍在祈祷:一定要接啊,一定要接啊……
终于在响了有十声后,电话卡的一声接通了:“什么事?”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夹杂着怒气。
景欣知道这个时候打断别人的睡眠不好,但是她顾不了了,一颗心早已被恐怖的梦境吓坏了,她现在只想有个人陪她,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蒋向阳。
有些怯懦的开口:“向阳,我是景欣,你能不能来我们家?我一个人在家,我刚才做恶梦了,很害怕,我真得很害怕……向阳。”她低低的唤他的名字,恐惧让她的声音发颤,眼泪顺着电话的弧度“叭”的滴到桌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景欣就听到吱吱拉拉的杂声,半天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一会过来。”然后电话卡嚓一声就挂断了。
车开得飞快,几乎是一路闯着红灯,蒋向阳看着仪表盘上的时间,都已经二点多了,她会在这么晚给他打电话,一定是没有办法了,他知道她给他电话时一直在哭,浓浓的鼻音发着颤……
叹了口气,他重重的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该死的田景欣,他再最后一次为她发疯,以后,一定要远离她,一定!
两个人都傻傻的不知道,爱情来了,纵使是神仙也没有办法躲开,这是命运的安排,你可以逃到天涯海角,却永远也逃不开爱情。
一生的纠葛,一生的爱恋,都缘于一个情字!
车疾驰到路口时,蒋向阳一眼看到前面立着一抹小小的身影,伸着头向他这边张望,他立即踩刹车,那抹身影已经跑了过来,几乎是撞到他的怀里,将刚走下车毫无防备的他紧紧抱住。
她的身高只到他胸前,冰凉的脸紧紧贴在他怀里,胳膊穿过外套环住他的腰,蒋向阳垂着两只胳膊,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狠狠推开了她。
一下子离开了温暖的怀抱,冷冷的风呼的吹到脸上,一阵刺骨,景欣怔怔的站着,两只手习惯性的扭在一起。
他才看清,她只穿着薄薄的睡衣,脚上连袜子都没穿,细白的脚上套着一双夏天的大拖鞋,脸上还挂着泪痕。
蒋向阳叹了口气,脱掉身上的外套,弯身披在她的肩上,出人意料的她的胳膊突然圈住他的脖子,凉凉的唇轻轻的落在他的唇上,有些笨拙的辗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