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了火的车安静的趴在沙滩上,炫亮的远光车灯呈放射状,将前方的海面照亮,粼粼一片光,如细碎的钻石若隐若现的微微跳跃着。
入了夜的空气不再躁热,湿湿的,凉凉的,夹杂着海水的咸涩,扑打在两人身上,高冀旋脱下外套将景欣包住,转过身衣服重又被景欣披回他自己身上。
“冀旋,别跟我争了,把外套穿上吧,你看你的手都比我还要凉。”
她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试图将自己的温暖传递到他身上,男人的手与她紧紧相握,他的掌心透着层层的冰凉,景欣皱了皱眉,轻轻歪过头去,靠在他的肩上。
高冀旋低头拨开她散落在脸上的发丝,凝望着她恬淡的面容,微微出了会神,片刻后他伸出胳膊将她拥入怀里。
两人安静的坐着,厚重的云霭遮住了月亮的光芒,夜色暗而沉,隐盖了他脸上悲戚凝重的表情。
“景欣,下个月我要去美国,可能要去一段时间,公司这边如果有问题你就去问爸爸,好吗?”他的声音低沉暗哑,透着淡淡的忧伤。
“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要去多长时间?”景欣挪了挪身体,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
“那边公司出了点事情,也是临时决定的,可能会有一段时间吧,最迟结婚前我一定会回来的。”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梭着。
今天已经25号了,他必须在剩下的这几天里,将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妥当。最重要的,他要去趟澳门,是时候找蒋向阳谈谈了,他知道蒋向阳心中一直没有放下景欣,他知道景欣自始至终都在爱着蒋向阳,或许他这么做对心瑶很不公平?其实将景欣推到向阳的怀里,对他又何曾公平了,但爱情向来不是施舍,不是同情,爱情的世界里又哪来那么多公平?
自从他的病情确诊后,医生也多次对他说血癌并非不治之症,只是治愈的机会比较渺茫,医生劝他尽快住进医院接受治疗,他却摇摇头放弃了,这些天,他想了很多很多,或许人病了,思想也会变得越来越悲观,从前他以为拥了景欣这抹阳光,生命无撼,后来突然在某一个深夜里醒来,他睁着空洞的眼望着雪白的墙壁,在那一瞬间,他不禁悲哀,她心中没有他,便是没有了,任他再努力,也无法进入她的内心深处,因为那扇门在蒋向阳离开后早已紧紧闭上。
只是第二日再见到她,他的阿Q精神又在作祟,只想着能够多拥有她一日,便会多幸福一日,因为这世上擦肩而过的千千万万人,只有她深深的抓住了他的心。
他与江心瑶有着同等的悲哀,就是太过藐视了爱情的力量,以为守着护着禁锢着,就能得到爱,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爱情原来就不是空间时间所能控制的,纵使深隔千山万人,也阻挡不了爱的滋生。
他自顾沉入冥想中,直到一只带着暖意的手爬上他的脸,一寸寸抚过他的唇、鼻子、眼睛,再移到眉心处,细细的揉着那紧拧的眉头。
“冀旋,你有心事吗?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怪怪的?”她仰起头,视线锁住男人一双晶亮的眸子,心头是无法拂去的担忧,最近这段时间,景欣总是会很奇怪的觉得,冀旋有些不对劲,他得眼神依旧温润如水,当他充满柔情的凝视着她,她又觉得这双眸子里蕴含着太多深沉且复杂的信息。
他无摸着她一头柔顺的长发,贪恋着发丝间淡淡的清香,“景欣,你不要多想了,我最近就是工作有些累,等到了美国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他低头给她一个轻松的笑,景欣没再说话,闭上眼用心的聆听着海的声音……
到了美国会怎么样?他反倒没有细细想过,只是想远离他,一个人安静的离开这个世界,她知道景欣是个善良重感情的女孩,就算她不爱他,如果她知道他离开了,还是会伤心的,就让她最后一个知道吧!
澳门官也街两岸佳人咖啡厅。
午后阳光微薰,光线透着绒绒的暖意洒在露天咖啡桌上,两个男人沉默的坐着,任凭桌上的咖啡渐渐冷却。
蒋向阳自顾自的抽着烟,视线偶尔投到对面的男人身上,高冀旋似乎也改变了很多,相较于幼时的嚣张与尖锐,如今他整个人看起来淡定而温润。
听三宝说他和景欣就快结婚了,说不嫉妒那是骗人的,他嫉妒的想要发疯,这些年来他一直不敢去深想一个问题,就是他拼博多年,得到的与失去的究竟谁轻谁重?
得到的也只是在生命以残余的岁月里拥有,只是拥有,无关乎喜不喜欢,而失去的早已成为了永远,成为刻在心上的一道伤痕,经年不痂!
蒋向阳又点起了一枝烟,有风不知从哪个角落吹来,将那烟圈摇得弯弯曲曲,他想起了那个美艳妖娆的女子,那个立誓这辈子与他并肩而立的阮红菱,在他事业的最初,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她选择了委身于澳门最大帮派的老大,对于她的背叛,他只是冷笑一声,他对她的一切向来只是无所谓,因为他本也就没有爱过她,却不知这些年阮红菱一直在默默的帮着他,直到最后东窗事发死在那个老大的手里,他才明白,阮红菱用怎样的一颗心在爱着他,他能做的只是为她报仇,却注定辜负了她。
他从来就不了解女人的,儿时的成长经历上他自小就树立了错的感情观念,他忽略了爱他或是他爱的女人的心,他自负的认为感情只会成为他的绊脚石,所以这辈子注定他得不到真爱,注定他的心永远无法平静。
所以高冀旋娶景欣,他也只能祝福,他其实早已经没有了嫉妒的立场,好像这一辈子他一直在亏欠!
蒋向阳狠狠的按灭手里的烟,收起飘远的思绪,他抬头正视对面的男人。
“高冀旋,你不会专程从A市过来请我喝咖啡的吧,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三点钟还有约!”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开心或是不悦,就像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人说话。
高冀旋笑了笑,缓缓开口,似乎刚酝酿好想说的话,“向阳,今天我们终于能够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我原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看来上天还是款待我的。小时候因为我和妹妹的无知,给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其实懂事后,我想起这些事来就很自责。这些年,我一直都想亲口向你说声对不起,不是指望你的原谅,我只是在给自己寻一个平静,让我的内心不再受到煎熬。向阳,我希望你能放下心头的仇恨,放下身上的包袱,好好的享受生活。”他停下来,掩住嘴发现几声压抑的咳嗽。
蒋向阳眉头轻挑,仿佛不认识似的望向高冀旋,他没有想到他会说得这般坦诚与直率,似乎这些年来一直是他在耿耿于怀,一直是他小心眼抱着不放,一直是他将某些小的伤害无限量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