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雨下得很大,仿佛要吞噬整个天空。
浑身湿透的柳如墨坐在书房里,书房的窗户大大地开着,夜雾混合大雨打进书房,打在柳如墨洁白的袍子上。夜晚的风很大,风吹着完全湿透的袍服,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柳如墨全身缩得如同虾米一样坐在软塌上,他的脸颊绯红,全身却抖如筛糠般颤抖,潮湿的头发全部贴在脸上……昏沉的脑袋里一一闪过那个吻她的画面……
他苦笑,脑袋里更加昏沉。是自己推开她不是吗……是自己什么都不讲才将她逼走……可是为什么龙浩天赐婚的时候他会希望她说不行……为什么还会无缘无故地走到她家门口……为什么看到那样的画面他恨不得上前将那个男子杀掉……
原来……他竟是如此舍不得她……
书房里越来越冷,狂风夹杂这暴雨吹进书房,雨珠冰冷得仿佛能够冻结肌肤。浓密的睫毛轻轻颤着,嘴唇干裂而苍白,柳如墨轻轻地颤抖着,仿佛陷入了什么噩梦之中……
仿佛再也不会醒来……又仿佛再也不想醒来……
清晨,鸟儿在光秃的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院中落叶满地悲伤,淡淡的雾气扩散在空气里,淡到仿佛只要一吹便会退去。雨后的天空分外明媚。
“妾身给老爷请安。”一身粉色长裙的蕊雪屈膝对着沈傲行礼。“起来吧,在丞相府不必遵守这些繁文缛节。”沈傲扶起了蕊雪,然后独身走进了大厅。
蕊雪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不过一会便消失了。她依旧勾出温柔的微笑看着沈傲,“老爷,你不把姐姐从皇宫接回府吗?”沈傲的身影一顿,回过头来说,“不必了,过几天快到伊妃的生辰了,我打算在伊妃的生辰之后再接她回来,还有过两天是柳大人的大婚之日,你和我一起去吧。”
“是,妾身遵命。”蕊雪一听立马喜上眉梢。像这样的大臣婚礼之日应该是带着正妻出场,而沈傲带着自己出席不正是表现对自己的宠爱之情吗!
“本相去上朝了。”沈傲将袍服穿上,走出了丞相府。
林公公站在龙椅旁,尖细的嗓音传遍大厅,“今日陛下龙体不适,早朝取消,所以奏折送到丞相府处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公公下去之后,百官也陆陆续续离开了金銮殿。
沈傲回头,看到了站在大厅中的柳如墨正在看着她。
“丞相。”柳如墨温柔而有些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沈傲没有说话,抑制住内心的痛苦看着美丽得如同仙人的柳如墨。
柳如墨恍然觉得这样的情节很熟悉。那时应该是夏天。
金銮殿中映照着他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她穿着黑色的官服,胸前绣着的麒麟有一种暴虐的残酷的美感……她的眼里是让他觉得好笑的痴醉……
如今的她,笑容很淡……淡得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原来……轮回白折中他早已不觉时间的变化……绿叶繁茂的枝头转为枯枝……好象只是眨眼一瞬间的事……也只有自己早已迷醉其中……
“柳大人有什么事吗?”沈傲平淡地看着柳如墨,说话的速度很慢,缓慢的速度仿佛是在故意凌迟他的心脏。“不知下官可否有幸请丞相到品珍楼一聚。”柳如墨凝视着沈傲,笑容温柔而脆弱。
品珍楼中,茶香四溢。
“你应该告诉本相一个好理由,能够在百忙之中抽空来见本相。”沈傲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她甚至没有看柳如墨一眼。
柳如墨像是被她的冷漠惊怔了,心痛得更加麻木了。
许久之后,他才看向她清秀的脸庞,呼吸变得很轻很轻,“你在生我的气吗?所以才对我这么冷漠。”沈傲手中的茶倒在了身上,她微笑,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又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失态,“柳大人真爱开玩笑,本相哪里有生柳大人的气。”
她的脸颊苍白到如雪一般恍若透明,可是她仍在微笑,腼腆的笑容透出丝丝优雅的味道。她的官服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出花式繁复的暗纹,黑色的官服竟透出丝丝冰冷入骨的光线。
或许她的心痛得快要死掉……可是谁又知道那样的微笑是用多少痛苦组成的……
柳如墨抓住沈傲苍白纤细的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笑得很卑微,仿佛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骄傲。“……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我承认我接近你是有目的……可是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沈傲温柔优雅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眼里的光芒犹如黑白投影般阴晴不定,浓密的睫毛轻颤着。忽然,她缩回了手,僵硬的嘴角一扯,“你不必在乎我的感受,我的原谅对于你来说根本一点都不重要,我只不过是占用别人身体的灵魂。”
风缓缓吹过,光秃的树叶被风吹得劈啪作响,柳如墨的脸有着惊人的苍白。
他美丽的眼睛有着迷茫的白雾,苍白的唇角勾出一抹脆弱到痛心的微笑,“我怎么能不在乎你的原谅,那样的让你难过又怎么能不在乎你的原谅。”
只是这样吗……只是想得到她的原谅吗……沈傲的脸苍白都极致,剧烈的风声让她的耳膜轰轰作响,仿佛时间的一切都不存在……她起身站了起来,口气冷漠地说道:“这样的话那你我告诉你,我不生你的气……你也可以毫无顾忌地面对我了……”
“璎妹回不来了……”沈傲的手停在空中,她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然后说道:“这又关我什么事呢?她是你爱的人。”柳如墨仰头,有一滴泪在沈傲看不见的脸颊静静滑过,“十年前,家师纵观星相,发现帝王星再次降落闻星大陆,而璎妹则是被选择承受的人。”
沈傲猛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柳如墨,“你什么意思?”泪水落入地上,柳如墨静静转过头,眼里是决定袒露一切的目光。
他从怀里掏出怀里的皮纸,阳光映照在了皮纸上的四句话。“
暗星帝王隐浮沉,
取剑夺宝称武林。
君临归元天下一,
三百繁华尽在握。”
“三百年前,正逢乱世,各国君主蠢蠢欲动想要统一天下,所以经常引发战争百姓民不聊生,乱世中有位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出现,她才智一绝,用兵如神,所铸造的兵器更是让各国国主所折服,她用尽五年的时间来统一天下,七国融为一国,直至三百年后各国才渐渐分裂再次形成七国对立。那个女子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国家,可是她死后,那些兵器都莫名其妙的毁坏,连她留下的手札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沈傲微笑,笑容显得有些单薄,“你跟我讲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那个女子。”柳如墨看着她,手紧紧握成拳头,骨节泛着青白,“在其女子临死前说三百年后,得一女子并可以得天下。十年,家师忽然发现璎妹身体有异于常人乃是帝王之相,而体内的灵魂却并非帝王,所以才将我送到璎妹的身边。”
窗外的树叶被昨晚的雨水冲洗得亮绿亮绿,绿色鲜嫩青翠,空气中带着青草的气息。
她的脸恍若透明如雪般苍白,她凝视着他,眼底有抹古怪的暗光闪过。“……你现在和我讲这个做什么……这关我什么事……”柳如墨将皮纸收了起来,眼神坚定地看着她,“你知道我所说的帝王星便是你。”
沈傲看着柳如墨大笑,明亮漆黑的眼珠似乎闪过一丝泪光,“真是天大的笑话!什么帝王星!什么夺宝!柳如墨,你是在耍我的吧!”她笑得大声而张扬,只是话语间却带了一丝颤抖。
柳如墨并没有因为她的怀疑而气恼,只是温柔地看着她,“在闻星大陆一直有着这样一群人,他们不会老,不会死,他们永远背负着重大的任务,他们被称之为占卜师。”
微风下,她的身子挺直,眉宇间是重重的难以置信。“他们从小便开始学习占卜术,拥有知未来和过去的能力,占卜师传到现在,天上地下只剩下一位了。”柳如墨拿着空茶杯在手中颠翻。
“……或许你会不相信我的话,但是……你师父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例子。”柳如墨的眼神迷茫,用看着爱人般的目光看向她,“你的师父,那个至今还活着的人……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吧……”
沈傲惊怔,她的脑子白茫茫一片,恍若被层层白雾包围住……找不到一点缺口。她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命运早已在朦胧中安排好……而她就像是棋盘上的棋……无论怎么走都逃不出错综复杂的棋盘……
原来……兜兜转转……却始终逃不出命运……命运它独裁的可怕……
“……所以我师父他是占卜师吗?”微风缓缓吹起她黑玉般的青丝在空中飘荡,沈傲的胸口一滞,她看着天蓝色的天空恍然觉得有一种宿命的味道。
他点头,沈傲忽然发现此时的柳如墨美到极致。
明亮的房间里,一道柔和白光,柳如墨正在温柔地看着她。
他的白衣随风飘扬,像透明的白雾将他慢慢笼罩,一切都华美都不真实。
沈傲慢慢地走到了他面前,苍白的唇角紧紧地抿着,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放松了下来,嘴角却是精灵般欢快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