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一匹通体全白无一丝杂色的马上坐着一名白衣年轻人,光洁白皙的皮肤,浓黑的眉下镶嵌着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英挺的鼻梁,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俊美绝伦,温润如玉,浑身上下无处不尽显高贵与优雅的气质。
另一匹全身上下毛色皆如墨的马上坐着的是一个小少年,也着白衣,清秀的脸庞,五官并不出众,只有那双清澈莹润的墨眸灵动流转,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从容淡定,不泄漏一丝情绪,小小的身子傲岸挺直,处处流露冷冽疏离的气息。
这两人正是大皇子东阳晨曦和任之越。
东阳晨曦侧过头来,淡笑相询:“北郊的那块地和刚才在京都西北的那块地都看不上眼么?”
“还行。”任之越简短得不能再简短地回答。
东阳晨曦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任之越,丝毫不介意:“西郊的这块地是我最看好的,离京都也最近,希望不会让你失望,让你今天能满意而归。”
“货比三家,看了再说。”
一行人一路向西纵行,越往西,小山头渐渐多了起来,还有着不断增高的趋势。大地少了绿树的掩映,显得单调而又苍凉,山坡上披的是枯黄的衰草,了无生趣。
夕阳渐斜,天色渐暗,晨曦勒住马:“之越,天不早了,回去吧。”
看来看去和前面的两块地差别也不大,任之越一言不发,将马调过头来,扬起手中的鞭子就要策马加速,挥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刚才好象看到一抹绿色?任之越再次调过马头来,丢下一句“再往前看看。”就策马直接穿过荒芜的土地先行了。
东阳晨曦无奈地摇摇头,飞马跟上。
没有看错,那抹绿色随着距离的缩小,一点点逐渐扩大,直至全部呈现在眼前。
任之越跳下马来,静静地看着:一个满是鲜翠绿意的山谷,连照进这里的阳光也温暖了许多,朗照着阴郁已久的心空。迷离的山影里山花烂漫,绿树婆娑,山草摇曳,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花香。淙淙山溪之边,嶙峋岩石之间,几茎粘着雾露的花枝更如画龙点睛般使山水有了灵性。一个恬静而富有生气,一个陌生而未知的点缀着春天色彩的天地。
东阳晨曦和他的手下也来到山谷前,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地吸引住了,一个冬日里的春境,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大家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心中却是浮想联翩。
半晌,任之越回过头来:“就是它了。”
众人三三两两轻手轻脚地在花丛树间穿行,仿佛碰到了花或枝叶就是对它们的亵渎。
突然甘泉叫出声来:“温泉!有温泉!”
大家迅速向甘泉所在之处靠拢,顿时,一眼冒着热气的清泉出现在众人面前,庄毅惊呼:“在京都这么些年了,第一次听说有温泉,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
东阳晨曦温柔的眼神落在任之越身上,笑曰:“之越真是福星哪,大家在京都长大,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你才来几天居然就能发现如此神奇的地方。”
“应该是托你的福吧。”任之越仍然语气平淡,仿佛眼前不过是天天都能见到的景致,“本来只是想找一处草肥水美的地方放牧,没想到竟有这等意外之喜。明天就把这块地买下来,不论地主出价几何,此处有温泉的消息一定要先保密。”
东阳晨曦欣然允诺:“放心,之越,在你对外公布之前,就我们六人知道而已。”
走出山谷,才发觉山谷比外面地势略低,温泉水积聚在此地,不能外流,这应该就是春意盎然的山谷面积较小、局限于此的原因吧。而且山谷远离道路,若不是任之越眼力一流,恐怕今天大家也无功而返了。
第二天,很顺利地和地主谈好了交易,有大皇子的面子,庄宅牙行的人没有刁难,更名手续办得十分顺遂,还顺便把宅子的更名手续也一并办了。
地是拿下了,可是土地状况与任之越的计划有所差异,任之越不得不重新规划,将苑中所有下人赶走,交待他们把每日三餐放在门口,然后自己把自己关在青松苑。
三天后,任之越终于步出房门,看着夕阳西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了一个相当舒展的懒腰,似乎嫌不过瘾,竟在苑里打起前世小时候常打的二十四式太极拳来。动作极其徐缓舒畅,隐有飘飘然腾云驾雾之意境,式式均匀,连绵不断,随心所欲。只用意念,不用内力,是静中之动,却虽动犹静,静所以养脑力,动所以活气血。配合均匀的深呼吸与横膈运动,使意识、呼吸、动作三者密切结合,充分活动全身各个肌肉群和关节,从而调整身体阴阳,疏通经络,和畅气血。
一遍一遍又一遍,一共打了五遍,任之越才意犹未尽地收势,整整三天没活动过的身体终于不再僵硬、酸痛。
今年的二月只有二十九天,四天后的晚上的这个时候就是进宫接近太后的时刻,任之越的思绪刚从商业运作中脱身出来,又立即陷入了如何应对四天后晚上进宫一事当中。这一次,任之越选择了边散步边思考的方式。
接下来这四天,任之越整饬好了自己买的新宅子,一个人搬了进去。东阳晨曦不知是真的忙还是有情绪故意躲着任之越,总之只派了甘泉和庄毅来帮忙,自己没露面。
任之越压根就没在意,继续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个人小包袱一拎就算是搬家了,连甘泉和庄毅都没让跟着。
几天时间,任之越将京都全部走了一遍,将地形牢牢记住,结合刚来那几天打听到的情况,对自己将要施展拳脚的领域做到心中有谱。
托在萧府时看了许多杂书的福,任之越对这弘广大陆各国的节日庆典、风俗习惯的来龙去脉整得一清二楚。二月初二,是东阳国的花朝节,在西钥国谓之踏青节,在北唐国则称为青龙节。
在东阳国,二月初二是“迎富贵”的日子,是万物复苏的日子,是可以开始期待花开的日子,这一天宫中有“挑菜”御宴活动。而民间这一天的讲究亦颇多,大家把朴实的愿望寄托在俗事中,祈盼这一年过得更加美好。
今年的二月初二既是节日,又是皇后四十大寿,本应大办,奈何皇后坚持太后身体有恙,不肯大肆庆祝,只同意全家齐聚一堂,与庆祝花朝节的御宴一并举行。
二月二,花朝节,申时末。
任之越一身裁剪合体,与文昱同一款式、颜色的侍卫服,骑着马,跟在东阳晨曦的车辇侧面,行走在宽阔的环绕皇宫外围的御道上。文昱告诉任之越,这御道除了进宫之人,平时其他人是不得靠近的,更不要说行走了。只有国家举行庆典、游行之时,才会允许百姓进入观看。任之越咋舌:好奢侈,而且,这样就能保证皇宫的安全了吗?
到了皇宫正门永和门前一行人方始停下,任之越下了马,凝神望着巍峨的宫门和隐匿在黑暗中的宫阙,做着要开始与牛鬼蛇神打交道的心理准备。
在东阳国,尽管崇真皇帝大大提高了商人的地位,但大多数人普遍骨子里还是瞧不起商人,尤其是那些皇室贵族、世家氏族、高官仕士。在这些人眼中,商人功利心太重,而且无商不奸,除了钱可供利用之外,无一可取之处,社会地位怎么也高不起来。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有饭吃是第一要务,重农轻商是理所当然的。
要想迅速创建能控制东阳国甚至整个弘广大陆的经济帝国,就必须得到皇室官府的支持,得到政策上的扶持,才能得到最大利润,以最快的速度发展壮大。而任之越更是打了把皇室、官员统统拉下水的主意,要走一条官商结合的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任之越实是非常不喜欢做这种事,根本就不愿意和满腹只有算计之人打交道,所以一直以来都只以技术参股、入股的方式从事商业活动,虽然也是顾忌了身份保密的安全所需,但更主要的是不愿意和心机深沉的人打交道。
可是不喜欢不代表不会、不知道怎么做,好歹前世大学学的是经济管理,自己也开过小公司,直到儿子上学才收手做全职妈妈,多少亲眼见识过里面的黑暗。就算没这些经历,那电视、小说里这样的情节还少了?
无非就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拜高踩低,互相倾轧;无非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无非就是想找谁办事,就先投其所好,喂饱了再说,切不可相信什么交情、友谊,大家的关系就是赤裸裸的互相利用……
任之越抬起脚,欲往前走,突然发现这一步走起来竟十分艰难。深呼吸一次,两次……也许,这一步走下去就是万劫不复,也许这一步走下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任之越甩甩头,坚定地迈出了这一步,管他前方是荆棘满布还是万丈深渊,都将一往无前,义无反顾,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反正在这个异世,自己再也没了亲人,再也没了顾忌,情形不对,大不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换个身份、换个地方再来过。低调?低调又如何?以前还不够低调?娘亲还不是被人无声无息就灭了,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连仇人都不知道是谁。结交权势又如何?灾难来临,谁会在危急时刻拉你一把?谁又能及时帮得上忙?只有自己有权有势,而且连皇权也无能为力,才有可能保护得了自己。届时,我是老大我怕谁!
东阳晨曦静静地坐在旁边的软轿里等候,给任之越充足的时间调整心情,适应环境。
半晌,任之越走过来,冲东阳晨曦微一点头,东阳晨曦这才吩咐起轿,率先朝永和门而去,任之越和文昱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