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泪水已经崩堤,脚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无法动弹,看到了这里厮杀的一切,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永泽往前走着,飘逸的长袍随风吹起,他似乎也意识到了某种悲伤。
我开始奋力奔跑,想要找到陆文博平安的讯号,永泽随着我在后面搜寻,终于在一处乱世旁边看到了似曾相似的身躯。我的心提到了喉间,几乎要跳出来,永泽往前走着,我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要去,我们去前面找吧,那个不是的……”我刻意欺骗自己,开始往回走,永泽跑上来拉住我:“我们去看看吧,或许这是文博兄的计策。”
对,是,假死的计策,让和他体型相似的人穿上他的衣服,让后面的追兵认为是他已经死了。想到这里,我又充满了信心,双脚无力的跑了过去。
我清理掉这具已经冰冷的尸体身上的杂物,看到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顿时天昏地暗,这是个晴天霹雳,我觉得我的世界都已经碎了。
我愣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我已经忘了哭,我希望时间倒退,退到他们出发前,我坚决不会让他们走,退到除夕夜,我一定第一时间反对他说的一切,退到科考前,我宁可不要与他齐头并进,退到2013年5月3号,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穿越!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躺在我面前的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个世外桃源的承诺也再也实现不了了,他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永泽沉痛万分,内心如火烧一般焦躁痛恨。他的眼泪早在眼眶中徘徊。苏城那头马蹄声阵阵,一大群骑兵纷涌而至,没一会儿便听到了我们前面。我根本没有理会这群人是敌是友,我只想看着眼前的陆文博醒过来,哪怕只是睁开一眼。
那骑兵跳下马,跪倒永泽面前:“二皇子、罗大人,小的护驾来迟,臣该死!”永泽让他起来,问道:“你们怎么来了?”那骑兵道:“那日二皇子带着罗主事离开之时未带上任何兵将,皇上怕有危险,便派臣来了。”
永泽将他拉到一边道:“快去找找罗世杰,有消息悄悄的禀告。”永泽又回到我的身边,俯身道:“玉媱……”他见我不动,有些话不出口:“嗯……让他们把文博兄抬回去吧。”我的眼泪不自觉的流出来,我没有感到悲伤,仍由他们将陆文博的尸首收拾好扛到马上,永泽揽着我,陆文博被绑在马背上,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一软,晕晕沉沉的我被永泽抱起,上了马,我好想睡,我好累……
等我醒来的时候,红木、白墙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放眼望去,这里的布置如此熟悉。我的头很痛,全身似火烧一般,忽冷忽热折磨着我,我不愿动弹,脑子里满满都是陆文博的影子,无言的悲伤又有谁可以懂的。
永泽端着药碗进来,一股浓重的药腥味充斥着整个屋子。永泽见我醒来,马上将要放在旁边,为我盖上被子:“怎么醒了?睡得不舒服吗?”我摇摇头,手捶打着脑袋,永泽拉住我的手,心疼道:“怎么了?很疼吗?”他将我的手轻轻放到被窝里,道:“大夫说你着了风寒又疲累了几天,导致了高烧,现在要多休息,千万不要想其他的。还有,你爹你娘都平安在家,文博兄在期间早就让他们先回了家里。骑兵们赶到这里的时候碰到了上官烈一党,惨落的队伍被我们一举拿下了。”
我心里的一颗石头终于放在了,我父亲母亲安然无恙。我仿佛无事地问道:“陆哥哥呢?”永泽道:“我让他们去买了上等的棺木,让他们先送回京城了。路途中他们会走的慢些,等你的病好了我们赶上去一起回京。”永泽考虑的十分周全,这让我心生慰藉。
永泽捋捋我的头发,问道:“药快凉了,我们先喝药吧?”我轻轻颔首,在他的帮助下我坐了起来,他细心地为我盖好被子,端起碗给我喂药,我本是要拒绝的,但我无力在管这些事情,高贵的皇子在给一个犯了欺君之罪的女子喂药,真是一段“佳话”。
在家中休养了三日,在父母的陪伴、永泽的倾心照顾下,我的病很快便恢复了,家里人都为我高兴,仿佛我并未被陆文博之事影响,可我看出了永泽眼中的担忧,越是平常就越是反常,哭出来或许比憋在心里更舒畅。
第四日,我与永泽便准备赶回京城。终于在两日之后追上了骑兵。
我每日都会开馆替陆文博擦脸洗手,这冬日很冷,虽使尸首腐烂的慢些,却也抵不住这尸臭的传播,而我却闻不到。我甚至在幻想,我这般与他交流为他清理,会使他死而复生,这样的奇谈我有和永泽说过。永泽确是好男人,他总是听我说与陆文博的事情,陪我一起坐在棺木边与陆文博说话,犹如他还在世一般。
很快,我们便到了京城,皇帝很早便在城门口迎接我们。皇帝亲自接驾,让我与永泽地位迅速提升了不少。
一眼望过去,城墙头上挂着史臣的头颅,已经高度腐烂,旁边却多了双手双脚,皇帝看出了我的疑惑道:“那手脚是上官烈的,头颅已经让狗吃了去。”皇帝的话并没有吓到我,我只是觉得这样让他死去,实在是便宜了他,他如何能换回陆哥哥的命,是五马分尸?还是千刀万剐?亦或是煎炸烹煮?都是太过轻巧。
皇帝笑盈盈道:“泽儿,如今你携功归来,罗主事更是戴罪立功,朕已经设了宴席为你二人庆功,我们便走吧。”
陆哥哥的尸首尚在我们面前,这皇帝竟能说出这般话来,我气却心已死,无所谓这些官场之事,今晚之宴,我定是不会去的。
陆文博的棺木被放置在了状元府,我将头发挽起,头戴白斗篷,未他穿上素衣,纳了丧鞋,跪在陆文博的旁边为他守丧。
家里已经挂起了白灯笼,府中女人都到客厅中哭丧,没有人前来瞻丧,因为都被皇帝邀去庆功。
我为他烧着纸钱,说着那些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我没有哭泣,倒是那些下人个个都哭得撕心裂肺。
天色已是很晚,正巧关门的时候,外面来报二皇子来了。
永泽来了,他进屋给陆文博上了香,与我同跪在棺木旁。我立刻给他行礼:“二皇子,你不该跪,还请你起身。”永泽学着我的模样烧着纸钱道:“论辈分我是他的弟弟,他是我的兄长,该跪,论身份,他是民,我是皇子,民之根本,我更该跪。”
我不想永泽如此懂人情世故,便道:“你怎的出来,皇上不是在宫里举办了庆功宴。”
“这庆功宴本就不该办,文博兄刚逝,我心中有愧,怎能庆祝的起来,再言,我更担心你,你这般视若无事,才是我最不放心之处。”永泽言道。
我面无表情道:“我若是哭,便是对不起陆哥哥这般英勇,他是英雄,所以不哭。他没有做错什么,我更不哭。”
永泽扣起我的手:“若是想哭便哭,还有我在。”“有我在”本是陆文博时常对我说的话,今日换了永泽倒也别有一番滋味。我抽开了手,继续守灵,虽然这般冷清,虽然无亲无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