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顿住脚步立在原地,望向前方不远处那人背着光的身影,身后站着呆愣的石黑子。二人后边是山沟,前方有一个高坡,坡的那边是一小块盆地,那便是村子的所在。
李纪清负手站在坡顶,面朝村子的方向,坡下站着云倾,看着他的背影。人头涌动,不断有穿着轻铠的士兵从李纪清两侧疾驰,再略过后边云倾的身侧,冲向身后追出来的大汉。
“众人听着,吾等乃永王麾下银雷卫,汝等作乱犯上行为已经暴露,立刻放弃无谓的挣扎,缴械者不杀!”
“众人听着,吾等乃永王麾下银雷卫,汝等……”
“众人听着,吾……”
传话的声音延伸出很远,做好一场血战准备的云倾有些反应不过来。
永王麾下的银雷卫,他一手打造的铁血之师,人数不过千来人,却个个骁勇善战悍不畏死,人人战功赫赫,出入战场如入无人之境。
银雷卫由银甲卫和雷魂卫组成,银甲卫统一穿银色轻甲,由永王手下亲卫队长薄情从属官银川、银流、银不、银息四名大将领导,雷魂卫着装为黑色重甲,多是骑兵,由雷所、雷向、雷无、雷敌四人带领,而这四人则是永王府平时看起来最闲最不正经的盛林所属。
据说银雷卫里每个军士都能以一当十,与之交过手的敌人无不闻风丧胆,在各国士兵间流传有一句话:“银甲战魂,雷震入尘;万人之师,不抵其势”。这句话虽说有夸张的成分在,但也足够说明银雷卫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可以说,银雷卫是永王获得战神称号的最直接力量和最大后盾,是他百战百胜的关键底牌,也是大宣人民和朝廷的骄傲。
银雷卫啊,多么如雷贯耳的名字,云倾重生后打入世开始,茶肆酒楼,花街柳巷,总是不经意间就能听见这三个字的传说,今日有幸目睹这支几乎被神话了的军队作战,云倾嘴角饶有兴致地勾起,这样也不错。
既然是李纪清的亲卫,那一定是他招来,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云倾事到如今也懒得追究。
这时一名长相清俊的青年银甲男子策马而来,靠近云倾身边时他翻身下马,对云倾说道:“莫小姐,请跟我来,这里太危险,我护送您到安全的地方去。”
听了对方的话,云倾并不急着回答,她不疾不徐地在地上写道:“名字?”
“银流。”
哦?云倾挑眉,略微有些惊讶。
这时石黑子已经看见韩露三人,跑了过去,云倾偏头看向眼前名叫银流的男子,白皙秀气的皮肤和俊朗的五官,怎么看都不像长期喝风吃沙的粗人,没想到竟然会是管理银甲卫的四员大将之一。不过云倾略微感觉了一下对方的内力,浑厚扎实,即使比不上韩卫但也不容小觑,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莫小姐?”云倾嗓子受损不能说话他事先已经知道,但见云倾丝毫没有动身的打算,银流等候片刻之后,再次出声询问。
态度不卑不亢,举止不骄不躁,虽然云倾没感觉到多少敬意,但他言行有礼,就算着急也让人感觉不出催促,实际上并不让人反感,这是一个可造之材。
云倾下了定论之后,收回目光不再关注银流,也没有理会对方的询问,转头把视线重新投到负手背对着自己,高站在坡顶的那人身上。
银流不动声色地皱眉,这个女人怎么回事,难道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话?
他接到命令去接应工厂里面的莫四小姐莫云倾,银流只知道她是莫文峻的妹妹,而且对王府有恩,这几天上面的人都忙得团团转,具体的事情还没有传达下来。
莫文峻他们都知道,虽然交集很少,但他好歹也是在军中待过的,名声远扬,对那样的人他是敬佩的,军人的思想都很简单,实力至上,因此他们也格外容易瞧不起那些软弱无能之辈,特别是没有实力又喜欢仗着身份自以为是的人。
当然,云倾在银流眼中还没有达到这样严重的地步,只不过是千金小姐的娇骄之气,虽然极不以为然,却还不足以让他讨厌到不能忍受。
“莫……”银流再次礼貌地开口,只是音调不自觉地往下压了两分。
突然,银流瞳孔猛然放大,就在刚刚,站在眼前的云倾一下子消失不见了,虽然他看到了她第一个起步的动作,后面的却完全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
银流死死盯着云倾站过的地方,他不是没看见,是想看见却看不清,这个女人的武功尚在自己之上,只有这一个解释,可是,这怎么可能?
银流这才想起,自己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因为没有感觉到内力的波动,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完全没有内力,二是凌驾于自己之上,没有内力不可能练就如此高绝的轻功,前一个可能被否决,那么只剩下……
银流慢慢抬头转身,目光复杂地看向不远处,站在李纪清身边的那抹倩影。
云倾原地消失的瞬间,李纪清就感觉到了,因此她刚一出现,还什么都没看清就被身边的人捂住了眼睛。
“别看。”清冷的音色依旧没有起伏,云倾被遮住双眼,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身边之人周身萦绕着伤感的气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缠上心头,云倾突然有些烦躁,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或许名为担忧,他在伤感什么?
李纪清让银流去带走云倾便是不想让她看到村里的场景,没想到她最终还是站在了自己身边,他无力阻挡,也已经来不及阻挡,所以至少让他再拖延一点时间。
只要一想到云倾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恐惧而厌恶,李纪清就会打从心底产生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其中甚至紧紧夹杂着一丝恐惧与不舍。
恐惧啊,那是他多少年不曾有过的感受了。
双眼被覆,鼻尖却总有浓烈的血腥味萦绕不去,云倾不用看也能猜到下面村子里的场景,战争是残酷的,这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亦然,战斗的双方或许有保护无辜者的能力,却没有一定要保护他们的义务,他们的义务是战胜敌人,弱者若是不能想办法自保,被只能被屠戮,战场如此,官场如此,生活、命运、包括我们生存的这个社会都是如此。
如此残酷,如此现实。
盖在眼睛上的手微凉如玉,眼前一片漆黑,心底却开始一点点变亮,云倾脑中划过一道莫名的情绪。李纪清实在担心她会感到害怕吗?害怕什么?害怕他还是害怕鲜血?害怕倒在地上不甘的尸体还是害怕无助哭泣的双眼?我本从地狱中来,这个世界的残酷血腥不比你看得更少。
李纪清,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手被拉下,李纪清瞟了一眼地上的那行字,随即目光滑向云倾的眼睛。
很好,莫云倾,你真的很好。
黑色的蛋壳一片一片碎裂,光彩四溅,刺目的金色光柱向四面八方散开,李纪清望着云倾的眼睛一点点亮了。
云倾淡淡地看着下方的炼狱,其实他和她一样,双手沾满血腥,早已回不了头,就算现在想要放下屠刀,哪家的佛敢接纳这样的杀神?
云倾想着自嘲一笑,死后他们大概都会堕入阿鼻地狱吧,也罢,黄泉路上有人作伴,纵是脱皮断筋又有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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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倾妹纸终于找回来啦,明天就要回京城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