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的话未说完，玉老夫人就沉下脸，把手中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堂堂的国公夫人，与自家晚辈也锱铢必较，竟然像市井之妇一般，口口不离银钱，简直是庸俗至极！”
玉老夫人当家多年，积威甚重，钱氏被吓了一跳，慌忙闭了嘴，却不甘心白白出那几百两银子。她心里颤了几颤，想想自己如今才是国公府的当家夫人，觉得又有了底气，还要张口再辩：“母亲，您清闲了这么几年，自然不知道如今国公府家大业大，凡事都要讲个规矩，要是人人都像颜儿这么大手大脚，那日后儿媳……”
玉老夫人听着她的话，目光瞬间变得严厉起来，攥着椅背的手泛着青筋。
玉青颜没等钱氏说完，就痛快地说出了她最想听的话：“二婶不必担心，那区区几百两自然是侄女来承担。”
这话听到钱氏耳朵里，犹如天乐。她既已达到目的，便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呵呵，没错，区区几百两而已，何必伤了一家人的和气。侄女不要怪二婶，委实是你不懂庶务，不知这规矩是坏不得的。”
她还要再唠叨，玉青颜挥了挥手，大方地说：“是我要为祖母尽孝，香火钱自然该由我出。那一千斤香油，就算二百两吧，统共四百两银子，就从我的帐面上扣好了。”
“从你的帐面上扣？”钱氏冷笑一声，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浮在水中的茶叶，悠悠开口讽刺道：“颜儿以为这是在酒楼吃饭挂帐？你的衣食住行哪一个不是国公府的？哪有还有你的帐面！”
玉青颜惊讶地问：“二婶是不是在说笑？如果我记得不错，之前因为我年纪小，东府的店铺、庄子都托给了二叔二婶代为料理，这四年下来，我名下的帐上应该有不少银子了吧？而且既然是代管，来往细目自然该与西府的分开，不然，东府、西府岂不是混为一谈？”
“二婶刚才也说了，亲兄弟也要明算帐。当初父亲和二叔可是分过家的，那分家的单子也在宗老们面前过了目；二婶您千万别告诉我，”玉青颜略一停顿，似笑非笑地看着钱氏：“您一开始就将东府的财产视为囊中物，从来没打算要还给侄女打理。”
玉青颜的话，一下子把东府、西府日益模糊的界限，重新划分得清楚起来。
她之所以敢把话说得如此清楚直白，是因为要拿回自己的东西，势必要跟二叔二婶撕破脸，表面的客气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玉青颜也不愿意跟钱氏打太极。论斗心眼，她自问斗不过这些从小受过正统宅斗教育的古代宅女，绕着圈子说话，指不定就被人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倒不如干脆利落，直捣黄龙！
钱氏被玉青颜当场撕开脸面说话，不禁语噎。店铺盈利以及庄子的收成都属于内务，自然归她这个当家主母管。
玉青颜一点儿都没说错，她从接手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想过那些东西是属于玉青颜的。
趁她语塞，玉青颜再次追击：“其实我也知道，二婶管着偌大一座国公府，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精力不济也是有的。侄女不敢给二婶添麻烦，如果祖母不嫌弃，孙女想请祖母替我代管那些俗物。”
钱氏的脸马上涨得通红，她愤怒地盯着玉青颜：这死丫头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敢给自己添麻烦，转头就去找那老虔婆当靠山？
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强笑着对玉老夫人说：“母亲，颜儿这样做不合适。您整日里礼佛，哪有时间理会这些俗务呢？还是让儿媳代劳吧。”
她又笑着怪玉青颜道：“帐册当然有，只是积累了这么多年的帐，可不是一本两本那么简单，既然侄女信不过我这个二婶，我让人把这些年的帐册理出来给你慢慢看就是了。你这孩子心眼太多，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二婶帮你打理着那些财物，以后全都是你的嫁妆，你又何必心急。”
她就不信这么一个半大的丫头，能看得懂帐册！
玉青颜不理会她，只眼神坚定地看着玉老夫人，充满信任：“祖母，孙女不孝，想要劳烦您老人家替我打理父亲留下来的家产。”
玉老夫人一直沉默着，青筋暴露的手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放松下来。她眯着眼睛，重新打量这个大胆的孙女，只见她丝毫不惧，眼神清澈始终盯着自己，那倔强的神情让玉老夫人心头一软：“好，我接下了。”
钱氏闻言闭紧了一直说话的嘴，原本涨得通红的面色，瞬间就变得青白。
玉老夫人转头吩咐钱氏：“你刚才不是说要把帐册理出来吗？给你十天时间，将往年的帐册送到慈安堂来。两个月以后就是年底了，东府的大管事，是叫玉宗焕是吧？等他送来今年帐册的时候，你再把店契和庄契，还有掌柜们的身契一同正式交手。”
“孙女谢祖母！”玉青颜站起身来，深深地行了一礼，心中大石总算放下一半。
玉青颜知道，她的存在，是二叔二婶能否得到另外一半身家的唯一绊脚石。
她思前想后，总觉得要给自己增加一层保障才好。如果那些家产继续掌握在二叔二婶手里，等她出个什么“意外”，他们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东府、西府再次吞并成一家。
于是玉青颜决定赌一把，撇开感情不谈，她赌玉老夫人的眼光更长远，看得到自己活着能带给玉家的好处，远比那一半家产更重要。
钱氏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她今天是憋了一口气来讨要香火钱的，没成想，那区区几百两没要来，居然被那丫头把国公府的半数家产都讨了回去。眼看着到手了这么多年的肥肉还要再吐回去，叫她怎么甘心！
一个丫头罢了，这老虔婆还护成这样，也不想想，今后如果那丫头嫁到别人家，分薄的不还是玉家的家产？
钱氏铁青着面孔，僵硬地坐在那儿，不甘心就此离去。
就在气氛冷到冰点之时，守门的小丫环跑进来禀告：“老夫人，国公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