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深看着一脸烟灰,正在艰难生火的某人,微微扬起的唇角,露出幸福而满足的笑容。往日所求,不过是这般平淡的幸福,这一幕,他等了许久,也盼了许久,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灯火下,他眉目俊朗,依旧是暖暖的浅笑,却多了一分的玩味:“你不愧是风清翊最宠爱的女人,一个女人该会的,你一样都没有学会。”
宁珂抬眸,目光落在慕云深含笑的双眸里,也透着些许的玩味,挑高了双眉:“既然我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会与不会,有区别吗?”
慕云深撑着下颚,那张精致清俊的侧脸,温润得像一块毫无瑕疵的白玉,漾着一丝柔情:“一个男人要求自己的女人煮一桌可口的饭菜,说明了他喜欢这个女人,想和她相濡以沫。”
宁珂手中一顿,双眸微抬,目光落在他的眉心:“也许,只是那男人在奴役她呢?”
慕云深翻了一个白眼,她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情趣啊,他都说得如此直白了,她还这么大煞风景。这天下想为他洗衣做饭生儿育女的女人多得去了,这不解风情的女人以为自己是公主就很了不起了,真是不知好歹。
“你觉得我在奴役你?”
有眼睛的都看到了,大晚上的逼迫她给他煮面,这不叫奴役,难道是爱吗?她可没有那么变态的想法。
宁珂起身盛面,揭开锅盖的那一刹那,她的眼中有异光闪过。
“你的面。”
慕云深看着放在眼前那一碗像面糊的东西:“你是女人吗?”
宁珂在他身边坐下,夜风吹来,吹乱了她满头的发丝,她抬手把头发拢到一边,一字一句地说道:“像我这么贤良淑德的的公主已经不多了,大半夜的还给你煮面,你不要得寸进尺。”
慕云深扯了扯嘴角,忽然靠近她,在她清透明澈的眼底,映出他笑容若花:“你脸皮这么厚,看来,我很难再超越你了。”宁珂心中极度不爽,顿觉嫁给慕云深,真是一场忧伤,这混蛋嘴贱刻薄难伺候,她都想和离了。
“以后,还想我在大半夜煮面给你吃,你最好学学怎么做一个称职的驸马。”
“你心中的驸马是怎样的,是不是床上不知疲倦,床下任劳任怨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公主殿下,为夫已经很称职,非常称职了。”
慕云深含笑看她,水色薄唇微微一抿,一点一滴都是撩人心弦的魅惑。
宁珂呼吸一紧,脸上红晕犹如三月桃花,不知是羞赫,还是恼怒,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你…。”
慕云深低头吃面,笑意在他的眼底弥漫,盈盈若春水:“你以后只能给我一个人煮面,如果让我发现你给别的男人煮面,小心我砍断你的手。”
长得谪仙一般,怎么会是个残暴的家伙呢?
宁珂心中郁闷,看他吃得面不改色,有些怔然。面是她煮的,自然知道不好吃,可这混蛋一脸很享受的样子,他是被雷劈得味觉失调了,还是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吃,勉强能算是面条的东西,其实味道还不错?
“好吃吗?”
“很难吃。”
“难吃你还吃?”
可是很幸福,她第一次下厨,竟然是为他煮面。
慕云深忽然放下筷子,连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似在缅怀:“小时候,娘亲很喜欢煮面条给我吃,因为爹喜欢吃,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却再也吃不到了。”
他从未和宁珂提起过去,提起他的爹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火昏暗,她有一种错觉,慕云深的眼底好像有一种很深很深的哀思。
宁珂的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掠过:“你憎恨苏太后,是因为她害死了你的爹娘?”
慕云深幽深漆黑的眼底有凌厉的冷芒一闪而过,他骤然沉寂的脸上,再也没有刚才那温柔得如清风朗月一般的笑容。
他深黑的瞳眸深处,沉冷犀利,宁珂恍惚觉得周遭的空气也一并变冷了。
“爹一生戎马,战功赫赫,他自以为的骄傲,却把他推入绝境。”
宁珂心头一震,慕云深只说了开头,她却猜到了全部。她看着他眼底深藏的沉痛,一时静默。
静夜里,是慕云深满怀仇恨的,压抑冰冷的声音。
“先帝死后,爹被投闲置散,爹知道是苏太后忌惮他手中的兵权,他虽心寒,却不是是非不分的人。然而,两人在朝堂上偶有争执,闹得越来越僵,最后被有心人利用,散播谣言,说爹到处中伤苏太后一介女流如何懂得带兵打仗,更说爹有逼宫之意。”
这世间的风云际会,说起来都不过是因为人心叵测,也许想要得到更多,便要有无辜的人要牺牲。苏太后向来心狠手辣,为了得偿所愿,自会不折手段。凡是身居高位,哪一个人不是一手血腥,满身罪孽。
是慕老王爷不懂得功高盖主,他以为他为朝廷鞠躬尽瘁,朝廷就会善待他,却不知苏太后掌控下的朝廷,再不是他一心想要尽忠的朝廷,时势易变,人心难测,所以,他异姓封王,何等尊荣,却不得不死。
“后来呢?”
“有一年苏太后生辰,各地藩王进京恭贺,他不过是和老朋友相聚,和他们把酒言欢,却被诬陷是密谋起兵。最后,爹被严刑逼供,死于狱中。”
宁珂看着慕云深眼底沉沉浮浮的光影,有些陌生,有些冰冷。
“他是不甘心,但他绝无反叛之心,是苏太后顺水推舟害死他,爹死了以后,娘亲忧伤过度,不久也死了。”
“爹和娘死后,他的昔日部下纷纷上书请辞,要告老返乡,为安抚人心,苏太后召告天下,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她是还爹清白,可她敢说她不是幕后主脑?”
“你身上的寒毒?”
“苏太后本想斩草除根,是颜昭对我下毒,以放低她的戒心。”
宁珂有些惊然,她原以为是苏太后为了牵制慕云深,而对他下毒的。她的心底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捕摸不清。
“颜昭?”
“我们两家是世交,爹娘死后,我有段时间都在颜府生活,和若雪青梅竹马,亲如兄妹。”慕云深凝视着她的眸子,眸光熠熠生辉,当中情意,再明显不过,“如果我真的喜欢她,我又怎么会娶你?”
宁珂心中微惘,面上却没有一丝波澜,都是天之骄子,又在权谋和算计中游走多年,向来知道演戏要演十分。纵然她天资聪慧,也分不清慕云深的情意是真心实意,还是一种手段。
“为了你的一己之私,她可以嫁给自己不爱的人,甚至赌上颜氏一族的荣华和性命。她如此为你,为了什么,无非是她喜欢你。”
慕云深忽然握着宁珂的双手:“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我,我也知道我很难让你相信,相信我和若雪之间只有兄妹之情。可是,感情的事,若能勉强,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不尽人意?”
“就算如此,她这般为你,你真的一点都没动心过?你不愧疚吗?”
慕云深的眼底映着月光,仿佛有哀伤隐匿其中,他的声音依旧那般低沉,隐隐透着一股苍凉:“浮生若梦,刹那沉浮,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拥有幸福。”
宁珂唇角微勾,静静地看着他,清明如雪的眼底掠过一抹深不可测的锐芒,隐带冷嘲:“你的意思是说,我能勾搭上你,是我三生有幸了?”
慕云深霍然一怔,看着她的目光灼灼生亮,百般情绪在眼底变幻,终是垂下眼睫,淡淡笑道:“娘子,你真是调皮。”
宁珂略显惊讶,又透着些微的冷笑和嘲弄,她觉得慕云深真的是太会攻于心计了,她曾以为自己是慕云深手中的一颗棋子,现在她才知道,所有人都是他报仇的棋子,比起颜若雪,她真的幸运多了。
苏太后机关算尽,却放虎归山,最终酿成大祸。而慕云深,也是这般算尽心思,会不会有另外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