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山林翠绿依旧,间或可见色彩鲜艳的秋花盛开着,粉红翠绿间透出颓败的气息,风儿拂过山林,叶片打着旋儿落在宫徽音的肩膀上,风中有成熟的味道。
宫徽音轻轻抽动小鼻子,喃喃道:“红浆果熟了。”
她轻车熟路地拨开石壁旁的草丛,露出一串串火红的小果子。果子酸甜可口,唯一的缺点就是会把手指和嘴唇染成鲜红的颜色。宫徽音望着安宸逸鲜艳欲滴的嘴唇,像涂了最好的胭脂,此刻的他眉眼低垂,敛藏起所有的锋芒和凌厉,专心地从她的掌心捏起圆溜溜的小果子放进嘴里。
刚才那枚果子没有熟透,味道酸酸,他微微蹙眉,露出孩子般纯真的微笑,仅仅一瞬,阳光恰好从树叶间透来一缕明亮的温暖,照在他曲线完美的嘴角上,宫徽音不由失神。
“此地好,不思归,难怪那些文人雅士都愿意隐居山林,不愿出入朝堂,本王也想效仿一回,做一名林下客。”
“王爷做不了那样的人。”
“哦?”他仍旧在微笑,眼睛微眯,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宫徽音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爱惜的抚摸着。
“王爷生来就是王室贵胄,为上位者,就应该稳坐朝堂,手握权杖,掌国运,定人生死。隐居山林这种事情不过是文人骚客杜撰出来的幻境,王爷就算深居山林,也是心系朝堂,运筹帷幄,决战杀伐。”
“恭维话人人都爱听。”他的笑意越发不可捉摸,手里把玩着一枚熟透的红浆果,闲闲地说道:“你在兵部做什么职位?”
“小人是负责抄写文书的知事员。”
“委屈你了,我跟王主事说说,调你过来伺候爷。”
“不敢!小人笨得很,怕伺候不了王爷。”
笑容一敛,红浆果在指尖碾碎,鲜红的汤汁滴到宫徽音的衣角,安宸逸的俊脸忽然贴近她的脸庞,随手在她的衣袖上蹭了蹭手指,笑容重新浮在嘴角,三分轻薄,三分轻蔑,三分凌厉,还有一份狡诈。
“我们见过面?”
“是,临出京城的时候,是小人和王主事一块到王爷府邸迎接王爷的。”宫徽音平静地回答道。
寒气渐浓,他的手指看似漫不经心地搭在宫徽音的右腕,实则锁住她的脉门,既是在试探她的功夫,又是防备她骤然出招。
他偏头想了片刻,笑道:“难怪,昨天我见你的时候,只觉得有几分眼熟,有点像……”
他沉吟着,却终于没说出口,再次抬眼看着宫徽音的时候,脸色骤变。
“别动!”他低声喝道。
宫徽音紧张起来,她不敢反应太快,只能让身体僵直,眼球微微转动,顿时发现自己侧面的树枝上缠着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嚣张地吐着芯子,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呼吸急促,宫徽音艰难地咽着唾液,如果可以运功抵挡,她可以轻易杀死这条蛇,问题是,身边那男人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等着看自己的反应呢。
她慢慢伏低身体,毒蛇也随着她的身形缓缓下移,显然已经是盯上她了。
寒光骤起,一柄剑贴着她的身体迅速刺向前方,亮光闪烁不定,那条蛇登时被搅成一团肉酱,肉沫四溅,她离得最近,沾光最多。宫徽音苍白着一张脸,慢慢转身看着他,安宸逸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只看到那个穿着青衣的知事员忽然把嘴巴张大……
哇!
……
“王爷……小的实在……呕!”
“对不住对不住……呕!”
宫徽音一边虚心假意地道歉,一边毫不客气地往安宸逸漂亮的锦袍上大吐特吐,同时偷眼瞅着对方面色铁青的样子,心中说不出的快意。
林间一条蜿蜒的溪涧旁,宫徽音手忙脚乱地给安宸逸收拾着弄脏的衣服,胡乱洗了两把,摊开着放在旁边的大石头上晾着。脱了锦袍的安宸逸坐在石头旁边的轮椅上,安静地享受着午后温暖的阳光。
山间道路崎岖,这一上午费了宫徽音不少力气,因此她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借机休息一下。
她瞥了安宸逸一眼,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脸色仍旧那么难看,公子哥儿就是娇气,吐了两口他衣服上现在还缓不过劲来?
不,不对,他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嘴唇微抿,血色尽失,手指紧紧抠着轮椅的把手。
宫徽音不敢怠慢,连忙来到他身边。
“王爷,王爷!”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勉强抬头看她。
“王爷,咱们回去吧!”
“嗯。”
宫徽音推动轮椅,山路颠簸,他闷哼一声,身体忽然软软地歪了下来。宫徽音一惊,发现那男人竟然晕了过去,顿时有些无措。
就在她拼命掐着他的人中,毫无章法地晃动着他的身体试图让他醒过来的时候,对面的小径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宫徽音抬起头,只见一名身穿黄色僧衣的小沙弥挑着水桶正朝这边走来。
“阿弥陀佛,施主,这是怎么了?”
小沙弥搁下水桶,关切地过来查看安宸逸的情形。
宫徽音心急如焚,连忙恳求道:“小师傅,我家公子旧疾发作晕倒了,宝刹在何处,烦劳小师傅带路容我家公子休息一下。”
小沙弥有些为难,道:“这,这怕是不行,今日方丈吩咐了要山门紧闭,不许外人进去的,你们还是赶快下山找大夫医治吧。”
宫徽音心念一动,更加诚恳地说道:“小师傅,佛门慈悲,岂能见死不救!我家公子现在根本经不起折腾,等我把他弄下山找大夫,怕是来不及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在下山去找大夫过来替他治病。”
“这……”
小沙弥还在犹豫,但架不住宫徽音继续软语相求,竟被她一番言语哄得放下水桶,帮助她一块推着安宸逸的轮椅向林间深处的寺庙走去。
一番跋涉,他们终于看到树木掩映中的寺庙。宫徽音抬头望见庙门上方匾额的两个大字,不由一怔。
蒹葭。
这寺庙的名号好生古怪,不像佛家法号,却像……女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