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声,瓷器脆裂声,重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人触目惊心。宫徽音很难想象上面发生着什么?那位叱咤风云的王者是否正一脸失望地盯着瑟瑟发抖的儿子。
“……你要权,寡人给你,三部九卿随你安排;你要人,寡人也给你,几年来你府里的门客如过江之卿,想请谁就能请谁;你做的事情,寡人可曾拦过你?可现在,你要什么?你要父王的命。好!给你,你敢要么?”
王者恣情纵意的笑声毫不掩饰地在空间里张扬着,隐隐夹杂着他的恨意。
“罢了。”一声长叹,天朔王苍老的声音响起,“天奴,你带这逆子出去,寡人不想看到他。”
“带他回京,好生看管。”
“是。”这是紫袍客的声音,恭敬严谨,没有一丝感情。
安宸逸的拳头落在冰棺之上,轻轻一声脆响,宫徽音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瞧了瞧。
“碎不了的,寒玉是千年寒冰的冰心汇成,就算你用利器切割也很难懂它分毫。”隔着厚厚的墙壁,对面的女子似乎猜到宫徽音的心思。
“也难怪他心里不好受,懦弱无能的哥哥受到父亲百般呵护,处处照应,而他这个正宫嫡子却无人理会,没娘的孩子就是有失照应。”
清脆的声音咯咯轻笑。
安宸逸脸色一沉,右手轻抖,长剑毒蛇般敏捷地刺入墙壁上的小洞。雪白的手掌微微一动,竟然捏住剑尖,长剑便不能再进入分毫,安宸逸的脸色更加难看。
“咄!”
长剑夺手,斜刺入宫徽音面前的冰棺上,剑身轻颤不已。
“杀了我就等于杀了她,如果没有我每日给她运送内力,她的身体何以保持不腐?”
“她活着?”安宸逸沉声反问。
轻轻一声叹息从头顶飘落下来,随着枢纽机关的运作,冰棺开始缓缓下沉。
“你希望她死了还是活着?”
“你知道我最恨的人是谁。”
“等他死了,而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可以能告诉你救命的方法。”
声音一层一层飘落下来,希望也一层一层减灭,安宸逸眉宇间蒙了些晦暗的神色,垂眉不语。
宫徽音替他难受,二十几年有失照拂的孩子好不容易见到母亲一面,竟是天人永隔,有了一点点生机,却又如此苛责。
这些年来,他原本如火如荼的生命是不是这样一点一点冷却下来,散出冰冷的寒意。
冰棺落地,宫徽音抬手去扶他的身体,手臂还没触到他的腋下,忽然僵住。他的手比她更快,修长有力的手指搭在她的脖颈间,紧扣咽喉。
那人就算是杀人的时候嘴角也是噙着薄凉的笑意。宫徽音也笑了,温软妩媚,虽然她现在是一个男人的外形,装饰得天衣无缝的男人,可是这点妩媚仍旧能飞在眉宇间,粲然生辉。
她知道,畏惧,求饶,讽刺,反击,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是无效的,她只能静静地看着他,大概从让她推着他进入地宫,甚至是推着他进山的那一刻,他就没打算让她活着出去吧。
安宸逸觉得面前这一双乌黑的眼睛似乎有些眼熟,流光溢彩,与别的眼睛总有些不同,不单单是灵动,里面还藏了些别的什么东西,那是他暂时猜不透的东西,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看不透的感觉让他觉得没法控制,他不能让一个没法控制的人悉获这么多秘密。
此刻只要他两指微微用力,这个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猎物就会从人间消失,他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您到底要不要杀我?”
“你到底是谁?”
两个人不约而同说了起来,两个声音不分先后飘在空间里,他们俩彼此凝视,宫徽音眉宇间更显妩媚,安宸逸嘴角笑意更浓。
“您都要杀了我,还管我是谁吗?”
“想死还这么性急。”
两人一前一后,还是话不对题。
安宸逸终于笑出声来,手指松开。
“你袖子里的袖箭有几只对准我的心脏。”
“杀人利器,一只不就够了吗?”
“这么说,本王要是动了杀机,你就要鱼死网破了。”
“小人惜命,舍不得死,您瞧,这袖子里哪有什么袖箭。”
宫徽音缓缓抬起一直放在他腋下的手臂,袖袍空空,什么都没藏。左手自袍下翻转,露出藏在里面的匕首。
“小人一介书生,哪会带什么凶器,这唯一防身的武器还是从王爷您那里拿来的,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那匕首是她在厢房横梁跳下去打晕太子的时候,顺手从安宸逸的靴子里摸出来的,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安宸逸冷然一笑,此人行事不按常规,让人没法琢磨,虚虚实实,你根本猜不到哪一句才是真的,哪一句又是假的。
“你留着吧,兴许爷下回杀你的时候还能用来防身。”
“王爷要是知道我是谁的人,就不会再杀我了。”
宫徽音盈盈而笑,胜券在握。
“哦?说来听听。”
“我的主人就是‘凤栖阁’的主人。”
他并没有感到吃惊,眉宇间晦暗的神情,微微放亮了些。
“凤栖阁。”他喃喃地重复着,笑容里融入了些许狡诈,“你好大胆,难道你不知道二十年前‘凤栖阁’因为卷入刺杀事件已经被尽数围剿,你还敢假借这个名头!”
“不敢!我不敢假借名头!”宫徽音的妩媚里揉进一丝狡黠,“主人说,她很感激您给了她这个机会,她愿意不计任何代价与您合作,不论成败。”
“不论成败,不计代价。”
“是,她只有一个条件。”
安宸逸眉头一挑,道:“什么条件?”
“她说请您为宫府翻案,还宫家一个清白,赦免宫府的女眷。”
这个条件显然出乎安宸逸的预料之外,他微微一笑,道:“成交!”
两人对视一眼,击掌,盟誓。
宫徽音推着轮椅上的安宸逸缓缓走出地宫,外面的光线昏黄柔和,天色渐晚。原本耸立的寺庙变成一片废墟,穿着黑色铠甲的御林军还在废墟间搜查叛军欲孽,挨个尸体检查有无残留活口。
人群忽然起了一阵骚乱,乱糟糟冲着他们这边而来。
“站住,站住,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