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帛远收住笑,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我正感到纳闷,仔细又看向他,却什么都没有了。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颜儿既然不愿意,本王就不勉强你了。”说着,他从床边站起身,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夜深如许,风吹着烛影乱枝摇,他清雅飘逸的背影被笼罩在浓浓的夜色之中,清冷孤寂。
“本王自小行军打仗,亲眼所见的生离死别已如同家常便饭。昨日还在一起饮庆功酒的将士,明日亦有可能身首异处。大丈夫精忠报国,马革裹尸本并无非议,而本王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如今蒙鼓律国来犯,必是做了多种准备,而主帅又是本王昔日之故人,这一次本王也无法保证自己就能全身而退。”
“若在往时,本王战死亦无所憾,如今却得知颜儿有了本王的骨肉,这何尝不让本王心中有所牵挂,这次征战回来后,本王要与你一起疼爱孩儿。”他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无助,空虚,渴望,仿佛是不满自己被人冷落的孩子般,一声声敲打着我,“你说,可好?”
我心底一震,抬眸正对上匡帛远投来的目光,他邪冷的眸子深处似有柔光点点,透过我的眼,直入心间,轻轻地一颤,我们又同时撇开眼,眸光轻垂,看望不同的方向。
我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五味杂陈。原来看似桀骜不驯,寒若玄冰的他,竟也会说出那般话来,心底有一丝丝甜蜜的感觉慢慢涌出来,将我包的严严实实。
可转念又一想,我两世为人,若是连男人的这点花言巧语的招数都无法辨别真伪的话,那我岂不是白活了,思及此,我刚刚还汹涌澎湃的心顿时冷静了不少。
见我还是不开口说话,匡帛远转过身,又坐在我床边,语重心长地道:“颜儿的性格,本王了解,你若是真不愿意,谁都逼迫不了,无论怎样,本王都依你,如何?”
啧啧啧,装的还真像,说得跟真的一样。平素里匡帛远的占有欲就是那般的强,只要他想办的事,就没有半途而废的,他之所以还在这苦口婆心,肉麻兮兮的劝说,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果我执意不肯,就算找人十二个时辰盯着我,都无济于事,可要是说到了我心里最想听得话,我便是心甘情愿的为他画地为牢,这小子还是挺上道的嘛!
而我之所以到现在还不说话,也是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把戏。片刻,匡帛远抓着我的手摇了摇,“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看你还能装到何时?我清了清嗓子,望着他的眼睛道:“你把你的六个妾休了,还有把那个什么艾小小从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我们再来谈孩子的事。”说着,我对他挑眉抿嘴一笑,“可好?”
我并不想用孩子来威胁他,可是事实不容逃避。若是他答应了,那我心里可能还会觉得他有那么点可靠;若是他不答应,那我就更没什么可期盼的了,所以与其傻呵呵的被人耍,不如先下手为强,将他匡帛远一局。
果然,匡帛远没料到我如此直接,竟怔愣了片刻。
而他片刻的怔愣,对我来说,却是无比讽刺,我冷冷的开口,“我累了,没别的事你就出去吧,记得把门给我带上。”说完,一把将被子蒙在头上,不想再跟他费一句唇舌。
半晌,我隐约听见他叹了口气,就大步的向门口走去,还帮我带好了门。
***
今晚朗月清辉,黑丝绒一般的夜幕间繁星点点,璀璨耀眼。我站在窗前,举目遥望那天边的一隅,萧瑟孤单。
匡帛远在三日前带着皇帝及于的厚望和百姓们的欢呼声出发了,谁都知道这一次的成败,对于苍云国意味着什么,而这一次的征战,更像是一场赌博,带来的不是盆满钵盈,便是倾家荡产。
正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喃喃的念出这首诗后,我自己都觉得好笑,自从来到这古代后,我也变得文绉绉了。
“好诗。”一冰冷的声音自窗台边响起。我一惊,顺势瞧望过去。
只见一白发男子背手而立,他身着洁白长衫,广袖博襟,却纤尘未染;他脸庞清雅素淡,一双湛蓝色的眸子如同子夜星辰般璀璨耀眼,那高挺的鼻梁下红唇如樱桃般鲜嫩欲滴,他齐腰白发只用一根丝带松松系住,在月光的照耀下,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亮。他的气质似男人又似女人,雌雄难辨之余却又不乏美艳魅惑,高贵从容。我不禁纳闷,这有着谪仙般气质的人儿是谁啊?深更半夜里怎么在我们院子里?
“怎么,颜儿下山三年,却连为师都不认得了?”话音未落,就见安修泽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院子里,恭敬跪拜道:“徒儿见过师父。”
我顿时瞠目结舌,难道他就是诀尘子?是朵颜的师父?我一直以为当师父的都是老头子呢,没想到诀尘子竟然这般年轻,这般......飘渺。
见安修泽一个劲儿得给我使眼色,我慌忙跪地道:“颜儿拜见师父。”
“都起来吧,这里说话不方便,你二人且随为师来。”说完,那人身形一晃,步步生风,转瞬间便以移形换影的速度离开了院落,而那衣袂翩然,恍若仙人般的身姿,却令我久久不能回神。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凌波微步”?
可是,这,这是要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