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偷听到了莫剑锋的话,温静和就一直觉得胸口发堵。
而她真的苏醒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莫剑锋来看过她,心里的失落就更甚,甚至想着那日听到他口中的关切到底是不是她在做梦。
所以这几日清闲的时候,她总算反复思索,隐约觉得他瞒了自己什么,而她却不知道,她希望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不然她会失望透顶。
莫剑锋不在,服侍她的婢女看到她不郁的脸色,以为她的伤口发作,更加小心的伺候,大多数人不敢靠近她,只有一个圆脸的小丫头肯近身说些悄悄话,安慰她,估计是年纪小,见识少,所以就不怕吧。
这几日她有意无意的总会向下人问起莫剑锋的行踪,可他们总是支吾了一阵,就再也问不出什么,口风严得很,她不禁感慨,好一个流云山庄,家风甚严,这些都是她房里的人,居然会莫剑锋效忠到这种程度。
不是她钻牛角尖,她敢肯定这些人中,有人知道莫剑锋的行踪,可没人敢告诉她,她好几次都看到守在门外的顾元峰躲闪的眼神,就知道他肯定知道内情。
喝完了药后,她继续昏睡着,宁愿不再想这些,否则无法面对心中的这份苦涩。
“夫人,您不必太担心身体,大夫说您现在恢复的挺不错的,再过些日子就能下地了,这是该高兴的事啊。”她房里的那个圆脸小丫头见她愁眉不展,想要宽慰她。
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跟小丫头开始闲聊起来,“你多大了?叫什么啊?”
小丫头见她有了说话的兴致,连忙不停的主动攀谈起来,“回夫人,奴婢名叫月奴,今年十四了。”
仔细端详这丫头的脸,很喜庆,很稚气,怪不得才十四。
想她十四岁的时候,还在温家堡里当着大小姐,虽然日子过得也跟现在一样枯燥无望,起码还是舒心的,想想这病中的日子,她的心中一片迷茫。
晌午十分,她看完书,有些困乏,刚想睡下,就听到外头说话的声音。
等她看清来人时,才知道自己这几天魂不守舍,为的就是等这一刻,“夫君……”
他大步走过来,压住她将来坐起来的身子,微笑道:“别动,小心伤口裂开,还觉得疼吗?”
一声问候,招来了她的眼泪,一片薄雾湿了眼眶。
“很疼,我很疼,你终于来看我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般撒娇矫情,但这种特殊时刻,她真的很想他陪在自己身边,让她感觉到自己是个有丈夫的人。
“对不起,我看你睡着,所以就先去办我手头上的事了。”他诚恳的致歉,转头对身后的婢女说:“把药碗给我,我亲自喂你。”
小心的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用他坚强结实的胸膛给予她支撑,再一勺一勺的药水喂给她喝,动作熟练自如。
她原本以为一贯高高在上的他,不会习惯这种伺候人的活儿,没想到他如此轻车熟路。
“我自幼服侍我娘的汤药,所以这些我还是能做的好的。”他像是很清楚温静和心里的想法,温和的给她解释。
温静和忙低头擦嘴,蓦地抬头,才想起一直想问的话,“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
以前她从不过问他的行踪,也没自古过问,可现在她就是想知道。
他的眉头略皱,但还是耐心的回答她,“我去了一趟傅家庄,伏击你的人终究需要处理掉,我不能让江湖人在这件事上再做文章。”
“傅凌天不是死了吗?傅家庄现在还有人兴风作浪吗?”她忙问。
“那倒不是,傅家正宗的少主死了,我不想跟人结仇,所以总要出面解释安抚,好在傅家新任家主是个明事理的人,我们讲和了,也就无后顾之忧了。”
顿住了片刻,她还是问出了另一个问题,“傅凌天说过,你跟傅家的人合谋设计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对付我?”
这是她纠结了很久的问题,她想要知道答案。
对上她急切的眼睛,莫剑锋或许无奈,或许因为愧疚,如实的告诉了她。
“对,我早就知道傅家有个更能干的侄子,是傅凌天二叔的儿子,可惜早年家破人亡,一直在傅家寄人篱下,但他在傅家甚至是旺镇一带名声很好,也很有野心,这次要不是傅凌天不顾大局,不惜毁掉整个家族也要跟流云山庄对抗,傅震天也没机会上位。”
难怪,难怪,她进京城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傅凌天居然刚好埋伏在那里,抓了她谈好条件,被莫剑锋他们调虎离山,等回来时,又在客栈被正面伏击,对傅凌天这么了如指掌的人,只可能是他的身边人,没想到却是他自己的亲堂兄。
可即使知道了这些,她依然无法释怀,甚至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一切计划中,莫剑锋是知情的,甚至是他主导的整个计划,可他将她的安危置于何地?他是在拿她当诱饵吗?所以在失手后,他才说他大意了?
她凝视着他好久,心中苦笑,看来她在他眼里,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这个计划,爹爹知道吗?”
问出这句话时,她的语气更冷了几分。
她只想知道,她是不是被出卖的更彻底,是不是她的家人,她的夫君都将她当成了一枚棋子,一枚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他不知道,这次是真的身体抱恙,所以我才顺水推舟,让你离开山庄,去京城看他老人家。”
这么残忍的话被他用平静的语调说出来,更显得冰冷刻骨。
温静和的身子不易察觉的颤了一下,心中涌起的悲凉难以用言语描述。
莫剑锋是个多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异状。
深深叹了口气,将她搂进怀中,问道:“你恨我吗?我将你推出去做诱饵,想必你也是该恨我的,总之是我对不住你了。”
温静和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该知道的,她已经问完了。
果真如先人所说的,有些时候,有些事,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
想起嫁给莫剑锋的初衷,想起他们这半年多的相处,甚至想起出嫁前,因为他所受的屈辱,泪水不由自由的涌出。
莫剑锋沉默了,伸手替她擦掉眼泪,重重的搂着她,却让她感觉不到温暖。
这个真相压在她心头已久,以至于她比之前,更加郁郁寡欢。
心情虽然压抑,身体却在一点点的恢复,等到她能下地行走的时候,她谢绝了好多人的探视和祝贺,不再像之前那样,为顾及莫剑锋的颜面,为了帮他扮演好山庄女主人的角色,逼迫自己去应付那些江湖莽汉。
盛夏之日,秋水阁中,温静和正在纳凉。
一时不慎,将手帕掉进了荷花池中,正要吩咐人捡起来,就看到一个人影,一跃而起,飞过荷花池,轻松捞起她的手帕,再回到地面上,一派从容。
“顾侍卫?你怎么在这儿?”温静和诧异的问。
顾元峰将手帕递上来,忧虑的目光注视着她,快人快语的说:“夫人最近心情不好?”
她接过手帕,却不准备回答他,心情的好与不好,都是她的事。
可刚走了一步,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夫人!”顾元峰的手快速的拉住她,将她扶稳,“夫人,你最近心情不好,我知道,但是你不能总这样消沉下去,你得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啊,你毕竟是这个山庄的女主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温静和停住脚,少有的严肃口气问道。
她不傻,看得出顾元峰有话要说,这些天他一直就是这样,就没一次真正说出口。
他在挣扎,是怕莫剑锋知道吗?
“夫人,我不想瞒你,但是也不想对不住庄主,可是现在这事,不跟你说,我怕对不住你这么长时间对我的照顾。前些日子,庄主去了傅家庄,不仅仅是跟傅震天和谈,也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谁?”
“庄主的结发妻子,柳如烟。”
“是她?”她立刻明白了顾元峰欲言又止的原因,这是莫剑锋的心结。
自从他们成亲之后,莫剑锋就一直在寻找他的妻子,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放弃过寻找,甚至都没想过隐瞒她,她一直都刻意让自己忽略掉,难道莫剑锋倒是忍耐不住了吗?
“我也是才知道的,当年前庄主夫人带着小姐逃难,被一户人家给救了,这个人就是傅震天的亲娘,可是当年他们家也害怕朝廷的追杀,所以就给柳夫人指了条道去避难,傅震天知道庄主跟柳家的交情之后,才敢跟庄主提条件,帮庄主找回柳小姐,庄主将盐矿的一般经营还给傅家,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庄主眼都不眨就答应了,这些天听说就有眉目了,所以我才替夫人担心,如果柳小姐回来了,以庄主对她的心思,您再这样消沉,是不行的。”
她仔细琢磨顾元峰的每句话,越听越心寒。
因为她找不出任何漏洞,一切太明显了,莫剑锋终于要解开心结了。
傅震天帮他寻回故人,他帮傅震天夺回家族掌门人,这一切早就计划好了,莫剑锋是跟她说过,可只说了一半,这剩下的一半,他不说是因为怕她吃醋吗?
哼,她还真不敢如此厚颜,恐怕在他眼里,柳如烟的重要性盖过一切,在人没彻底找到之前,他谨慎的性格不会太过张扬,更不会对她说起。
他是觉得她没资格知道这些吗?还是怕她会暗害柳如烟?
房里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浓重的悲伤压得他喘不过气,让她简直在这盛夏季节都能感受到彻骨的凉意。
“夫人!”顾元峰在紧张,看到她在发抖。
“我没事,谢谢你,顾侍卫,我会看着办的。”她缓缓开口,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
顾元峰一语不发的望着她,隐隐有些担忧,还是转身离去。
温静和骄傲的站立着,不让自己再继续软弱。
可终究泪水模糊了眼前,她感觉到的,只剩下漫天的孤独和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