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峰的办事能力果然是不错的，没出五天，整个都城的人都在传王府里的秘闻。
这热议的头号焦点，自然是柳如烟。
坊间一直交口称赞的王妃，仁慈宽厚，贤良聪慧，可这妒和毒是女人最要不得的品行。
苛待妾室，害死妾室的孩子，对待下人都非打即骂，这一样样掰开来说，都是老百姓最瞠目结舌的地方。
有意思的是，有些人向王府来的下人打探实情，下人们只会支支吾吾，有的人是被温静和禁了言，有些人是受过柳如烟的责罚，自然说的都不痛快，但又不敢得罪柳如烟，可这态度让传闻有了几分真实感。
尤其是被苛待的妾室们，她们的娘家可都不是吃素的，不同于小门小户的妾室，这些不是文臣就是武将的爹爹，听了女儿的讲述，也都大惊失色，继而觉得看错了人。
总之，柳如烟最后落得下场是，民间的声望骤跌，各个妾室家里不断来王府里探亲，大都有意无意的跟柳如烟暗示，希望不要做的太过分。特别是白薇的娘，跟她爹差不多，都是直性子，白夫人直接跑到女儿房里哭诉，明里暗里都是在怪柳如烟害死了她的亲外孙。
柳如烟被这一波波的流言，彻底气得病倒了。
这种情形，要是被莫剑锋看到了，一定会呵斥外人嚼舌根。
可怪就怪在，流言在他离府，去往北朝回见刘文正之后，才传开的，时间掐的相当好。
等到他回来后，柳如烟因为不堪流言困扰，搬到了惠宁寺烧香念佛，为过世的孩子祈福，也为莫剑锋祈祷。
经此一事，柳如烟也病了好些日子，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莫剑锋知道了坊间的传闻后，没有吭声，好久才疲态的说一句，“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些话，我相信王妃不是这种人。”
他的话让这件事彻底盖棺定论，而他也放下手头的事务，亲自去惠宁寺接柳如烟回家，算是做足了面子，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柳如烟见到他，哭了好久，直说着不是自己干的，她的本意不是如此云云。
此时的莫剑锋已经身心俱疲，如果可以，他其实也想跟柳如烟一样，当一次懦弱的逃兵，躲避在这里，远离那些纷争。
他宽慰柳如烟好一阵子，再三表示自己相信她，又在寺里给他无缘出生的孩子放了一个往生的排位，请寺庙的师傅们帮他的孩儿念经超度，也算是纪念一场父子之情。
他们回到了王府，府里人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造次。
莫剑锋也撂下话，如果以后再听到这样的嚼舌根，就直接拔了舌头逐出府。
众人噤若寒蝉，这才都噤了声。
夜里凉了，莫剑锋还在书房里研究军情，温静和端着茶和点心进来的时候，他正对着一张军情图发呆，眉头深锁，表情恍然，连她进来都置若罔闻。
“王爷，先休息会儿吧。”她放下托盘，轻声安慰着。
莫剑锋晃过神，对着她淡淡的瞅了一眼，也不接着她端过来的茶，而是已有所指的说：“你最近也辛苦了，还是早点回去待着吧。”
“我没事啊，你的身体比较要紧。”她放下茶杯，既然不和，那就放着，“王爷最近因为战事而烦心吗？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臣妾实在替你担心。”
他沉吟了片刻，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扼腕叹息的神情。
“确实是因为战事，但是并不是因为战争的胜负而烦心，这次跟刘将军会面后，聊了很多，颇为感慨。想我们曾经也算是并肩作战过，我们供给与他的战资从没少过，可到头来还是得兵戎相见，如果南朝皇帝再作壁上观，说不准将来的赢家会是他。”
“那为什么不跟刘将军结盟呢？他已经跟你提出了邀请，看这情形，对我们两家都有礼啊。”她好奇的问。
“因为北朝皇帝不同意，怕刘将军跟我结盟之后，势力更大，更难掌控，怕他造反，这次刘将军没有遵旨跟我划清界限，就已经受到了处罚。而南朝皇帝那边跟江南几大世家谈妥了条件，他们纷纷出手援助朝廷，别的不说，光是江南的正气山庄，宁泽湖李家，还有康正苑的罗家都表示要拥护当朝皇帝，指责我们这些人是乱党，他们可是掌握了江南沿海一带的造船，渔业，码头，晒盐甚至纺织丝绸等生意，财力惊人，他们加入这场战局，情况就很不明朗。”
“咱们不怕，流云山庄的势力也不俗，这些年的银子也赚了不少，我合计了下，能坚持个三五年的战争不成问题，我相信大家会全力支持王爷的。”
莫剑锋轻笑着摇头，并不在意这种话。
“拼是可以拼一番，可是又有什么意思？北朝皇帝说得对，我一直只是在南北朝混战的空当分一杯羹，其实还是未能做到真正的得民心，我能不能坚持得到改朝换代的那一刻，还很难说，我这身体……”
他大有扼腕叹息之感，不胜唏嘘的样子，让温静和看了心惊。
难道王爷的身体已经出现衰败的征兆了吗？可是怎么会这样？他的江山，还有她们这些女眷，该怎么办？
“王爷，你该不会……不会这样的……你是盖世英雄啊……。”
“你难道没听过英雄迟暮吗？况且我早跟你说过我的身体不行了，能不能拼到最后一刻不敢说，即使能够撑住，又有什么意思？拿兄弟的命来换岌岌可危的江山，怕也是不得民心的，我虽一生杀生无数，但也不是无恶不作之人，无非是想为父母争个公道，如今因为这个公道而挑起战争，造成民不聊生，横尸遍野的惨象，倒是违背了我当初的本意，跟南朝昏庸的皇帝又有何不同？”
温静和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一向手段凌厉，横扫江湖的摄政王，居然有如此仁义的情怀，该是万民之福呢，还是流云山庄甚至她们这些女人的不幸呢？
“王爷，不要再想这些了，我坚信这天下由你来治理，万民会更加安康幸福。”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话题，于是捏了捏衣角，站起身来帮他再泡杯茶。
莫剑锋看着她的背景，忽然生出一句疑问：“丫头，跟了我这些年，你可曾愉快过？”
她看着他的神情，不明就里，“臣妾对王爷之心，早已表明，能留在你的身边，我再无遗憾。”她不愿撒谎，但也不想惹怒他。
他没有回答，双唇紧绷，却说出让她更寒心的话来。
“其实我早已跟你说，等个三年五载，我时日不多的时候，你可以另嫁他人，这是我的真心话，趁我现在还能为你选择更好的人家。”
温静和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茶水四溅，杯碟碎裂，却不自知，心里仍然环绕的是他那句改嫁的说辞。
他是说真的吗？她从心底里开始发小，真的很可笑。
这么多年的隐忍和等待，换来的还是他的绝情，可他有想过吗？她已经无所依靠，这些年帮着他得罪过不少人，没了流云山庄的庇护，她如何能安然自处？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绝望的，温静和甚至很想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对她？
“你不用这样想，其实你在我身边很痛苦，何必为难自己？我希望你活的单纯本真一点，不必为了王府里的争斗而迷失了心智，我是为你好。”
莫剑锋开口劝她，却在她憎恨绝望的眼神里，停止了说话。
他知道她所做的事了吗？他是在暗示她？
所以就为了她算计了柳如烟，他就要将她赶出王府？
难道在他眼里，她真的一丁点都比不过柳如烟吗？
“这到底是为什么？我自愿留在你身边，陪着你一辈子，即使你心里从来都没有我，也不行吗？你有没有想过，我出了莫家的门，我会死的！”
再也无法抑制的哭诉，她在他身边，如同溺水般挣扎，争取着他那可怜的关爱，结果还是难逃被舍弃的命运，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不要任性，将来我的结局如何都很难料，你早点脱离，会更加安全，听我的。”
他还是当她小孩子一样，哄了半天，象征性的抱了抱她，最后，她脑也闹过了，依然无法撼动他的决定。
她只能像个无生气的木偶，被人搀扶着回到了房间。
寒意一直萦绕在她心间，此刻心底更是空洞一片，她没有悲伤，也感觉不到失望，只剩下空洞的死寂。
如果被这样安排命运，她要鱼死网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