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静和落寞的坐在院子里,仰头看着秋风中的片片枯叶凋零,感叹生命易逝,万事无常,人亦如此。
莫剑锋跟她说了那番话后,给予她一段时间思考。
可她还用思考吗?她还有别的选择可走吗?
秋日的寒意钻进心底,让她觉得如坠冰窖,冷的无依无靠。
身后忽然一黑,一个人影轻轻的靠近她,替她披上外衣。
“夫人,外头凉,我们还是进屋吧,小郡主已经睡着了,不会吵到她,而且顾统领在厢房内有事找你商谈。”
温静和回到屋里,看到了顾元峰萧索的身影,见到她后,忙下跪行礼。
“王妃,属下有事要说。”
她慢慢坐下,倒了杯茶,递给顾元峰,他诚惶诚恐的接着,脸上憋出一股微笑,继而接着说:“近日王爷召集各位将军,商议划定各州郡,将治下的土地全部划分给各位将军旗下掌控,这分明是在分食兵权和管辖权,虽然那些寒族将领和江湖莽汉很振奋,但是咱们王爷手中的权力可就分散了,王爷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这一天真的到了吗?莫剑锋在干什么?是试探他的属下,还是真的已经看开?
忙对顾元峰问道:“现在已经进展到哪一步了?其他人如何反应?”
“还在商议阶段,都还没拟议好相关文书,所以还不算盖棺定论,但是文臣们的反应挺大,认为王爷这是重武轻文,给与了武将莫大的权力之后,难保以后不会起兵造反,野心膨胀,所以有些臣子已经在奉仪门前静坐绝食,咱们可以从中斡旋,不能让这件事成型。”
莫剑锋的决定,让文臣们陷入了恐慌,却又在这依靠武将的战乱时节,更加谨言慎行,唯恐自乱阵脚。
她还未示意接下来的行动,也许她更加乱,完全猜不透莫剑锋的用意,也就无从下手。
“夫人,外头王妃的婢女来给咱们送东西了。”月奴在外禀告。
温静和出来看看,只见到一个清秀可人的婢女静立在屋中央,手上端着一盅汤水,说是柳如烟交由她送过来的。
“有劳姐姐有心了,她还有何吩咐吗?”她笑意满盈的问着。
“王妃只说,这是江南季家送过来的补品熬制的,特请静妃品尝,如若觉得不错,季家的主母就在王府的别院住着,静妃有空了,可以随时去坐坐。”
闻言,温静和差点撕破了手中的手帕,恨意不是一点点。
莫剑锋就那么迫不及待的将她许给别的人家吗?还让柳如烟来操办这件事,这真是讽刺。
顾元峰见她这般神情,以为是瞧着那婢女有古怪,也说了自己的猜测。
“夫人,我瞧着那丫头透着点古怪,好像是王妃新收的人,据说是父母因战乱而亡,被惠宁寺的师太收留了,结果跟王妃很投缘,上次就一同带回来了。”
“哦,是吗?”她也有些惊奇,在这紧要关头,莫剑锋用人很谨慎,即使前些天嚼舌根的下人都没被他踢出府,就因为那些人都是千挑万选进来的,都是知根知底信得过,现在这样连背景都没搞清楚的人,就让她混在王妃身边,简直太儿戏。
趁着夜里莫剑锋回来之际,她当面问了他。
“你当真要将我送走吗?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替我找好了下家?我是货物吗?”
她的含泪斥责还是没能打动莫剑锋的心,尤其是听柳如烟说季家对温静和很满意之后,就更没有反悔的必要。
“季家是个好人家,对你会很好的,你跟了我这几年,让你受苦了,去季家当少夫人,享享清福不好吗?”
“不,我就要在你身边,你就为了柳如烟看我不过,就要将我送走吗?我不敢奢求你待我如对她那般,可你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啊!难道你连你的名声都不顾了吗?”
“我主意已定,你就不要再抗拒了。”他蛮横的拒绝了温静和还要分辨的初衷,直接让人送她回房。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看到了柳如烟新收的丫鬟,堂而皇之的进入莫剑锋的书房,研墨倒茶,一时半刻就是不出去。
她略微警惕的告知莫剑锋:“小心你身边的人,你从来都很谨慎,不要再因为姐姐的缘故,而给了别人作乱的机会。”
莫剑锋微愣了一下,看着那个婢女,眉头深锁,“我知道,如烟也是好心,你不用操心这些事。”
嫌她多事吗?认为她是在吃柳如烟的醋?
她笑出了声,其实她只是想关心他,可他从来不曾给过她机会。
结果意外之事还是发生了,真相果然如温静和所料,那个婢女不单纯。
等到温静和获知消息,赶到莫剑锋的书房时,柳如烟身边的婢女已经哭成了一片。
柳如烟的惨状让人不忍直视,她似乎想起莫剑锋说过,柳如烟也是自幼体内有剧毒的,所以不易有孕,寿命也不会很长。可此刻的柳如烟,七窍流血,手臂处已经开始溃烂,还是着实让温静和吓了一跳。
“哭什么?王爷呢?刺客在哪儿?”温静和大声问道。
一个婢女抽泣着回答道:“王爷将刺客杀了,现在在哪儿我们也不知道,他看到王妃病逝了,受到刺激,咆哮着跑了出去。”
温静和无奈,只得让婢女替柳如烟清理好血迹,让管家快速安排府里的丧事,她则派人去找莫剑锋的下落。
五天之后,摄政王妃薨世的消息传遍天下,皆感震惊。
温静和只让四品以上的大臣前来吊唁,饶是这样,来人也甚多,大家都在打探这其中的缘由,只是王府里的人讳莫如深。
快到下葬的时候,莫剑锋面容惨淡的回来了。
整个丧事办的很低调,甚至可以说寒碜,颇不像外界所认为的,摄政王对王妃的宠爱程度,不能如此简陋,纷纷猜测可能是传言有误,可摄政王如此悲伤,又是何故?
温静和看了莫剑锋的反应,心里大为震惊。
难道他真的已经放下了,看开了吗?
夜里,她想来劝劝莫剑锋的时候,看到他很宁静的睡在躺椅上,神情从未有过的安详。
“你来啦。”他闭眼低语道。
“嗯。”她找了个位置坐下,陪着他享受此刻的宁静。
“你是对的,我没听你的劝,结果害死了如烟。”他还是开口说起了最不愿回首的那一刻。
那天正午,他军营里议完事,因为军中大将因为兵权分立的问题争吵不休,他嫌烦,所以先回了家。
走到书房门口时,正好听到了那个婢女跟柳如烟的对话。
婢女颇为心狠的拒绝了柳如烟的求救,甚至雪上加霜的刺激她。
“你以为这些是谁的?除了我,还有谁能近你的身?我都恨死你了,怎么可能救你?”
柳如烟捂着心口,疼的直冒汗,不死心的问道:“为……为什么?”她对这个婢女这么好,这么信任她,为什么要害她?
“为什么?那就只能怪你的好夫婿,他们一个个自称英雄豪杰,却各个心怀不轨,想夺这天下,要不是他们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不会有这么多仗打,也就不会出现这么生灵涂炭,家毁人亡的局面,他们该死,你们也该死!”
“砰——”的一声,听到了这最后一句,莫剑锋的掌风已经直击婢女的面门,一招之内,此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连半点声响都未发出,只是至死都怒目而视,闭不上眼。
可当他抱起柳如烟时,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样子,无论他怎么输内力给她,都无济于事。
“不要……不要再为我……浪费真气了……我快不行了……不能陪你后半辈子……我好不甘心……”
冷硬如莫剑锋也无法面对这种场景,怀里的女人气息正一点点消失,他就知道,她快不行了。
“别说话,无论如何我也会治好你。”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眼泛泪光的说。
柳如烟的身子瑟瑟发抖,泪水滚落,“不用了……她用的是剧烈的毒药……原本就是知道……我体内带毒的……所以解不了了……我好后悔收了她……她是来刺探……你的军情的……我对不起你……”
陡然间,柳如烟的声音戛然而止,彻底没了气息。
一时间,书房内沉寂无声,莫剑锋哽咽的无法出声。
直到此刻回忆起来,莫剑锋仍是后悔不迭,周身寒意逼人。
温静和压下心中的震惊和不快,心思缜密的说:“这个婢女看来是故意接近姐姐的,而且对姐姐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看来是早已准备好的,我们不能让姐姐白死,得查出来是谁指使她这么做的,她在府里还有没有同伙。”
“不用查了,如烟当年所中的毒,就是南朝皇帝让人下手的,他们对这毒性非常了解,又能对我和如烟的往事了如指掌,投其所好,除了他还有谁。”
他的语气倒是没了以往那么鲜明的憎恨和痛苦,反倒是露出释然甚至古怪的神情。
温静和觉得有些不合常理,但还是尽力开导他,“这个仇我们迟早会报的,王爷您不能太伤心,姐姐知道了也会心疼的。您最该做的好好休息,然后才能为姐姐报的大仇,给老百姓争取一个太平盛世,天下需要你,我们需要你啊。”
天下?他不敢再妄想。
“不,我们都太自以为是,没有谁能掌控一切,也没有离了谁,这天下就没了,我们面对这一切,都太渺小太无力了。”
他的平淡,他的超脱,甚至这样自贬的话,让温静和更加惶恐。
无法消化他的深意,就被他下令退出去。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莫剑锋看起来似乎没有了雄心壮志,连活着都好像没了动力。
他是真的想通了?还是因为柳如烟的突然离世,受激过度?
他真的要放手了吗?可她怎么办?
莫剑锋,你真的为我想过吗,真的哪怕有一点喜欢过我吗?
她很轻很轻的问,甚至,连她自己都听不到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