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徐府更显萧条。只有妙锦大哥徐辉祖偶尔会在此居住,府中的佣人也走了一半,留下的全是陪伴了徐达半生的老人。
“四小姐,四小姐回来了。”
“四小姐,你在北平过得可好?”
“四小姐,这次回来,会呆上多久啊?”
“四小姐,你……”
关怀之声无处不在,妙锦笑笑。一眼看去,这些人全是自她出生以来就在徐府的。
而朱棣为了不破坏这个融合的气氛,故意呆在门外没有入内。他若一进去,趋于他的身份,大家又会恭恭敬敬,不敢多言。
与大家聊了颇久,妙锦才有自己的空间。独自漫步在徐府,看着昔日的房屋,花草树木。
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湖边。
这里太久无人打理,又经历了太多沧桑变化。湖水几乎都快枯竭了。
“哎~”妙锦对天长叹。
“无事干嘛总叹气。”朱棣已跟随她身后许久,看着她的悲伤,听着她的叹息。
她转身,看着他,“已成习惯。”
“明日我们就回去吧。”
“为何如此快?”
“父皇已经召见过我,没理久住。”
妙锦笑笑。对啊,如今朝中人心涣散,锦衣卫遍行。身为驻守边关燕王的他若在此久留,指不准会出多少乱子。
再多留几日,就会有人上奏,说燕王密谋造反。
朱元璋对造反这个词极其敏感,不管是真是假,总会冤死一些人才肯罢休。
“皇上身体抱恙,你可以此名义多留几日。”
“哼~”他冷笑,“父皇要的不是这个。”
“你错了。”她说得小声。或许有一天你能明白,若做了一国之君就表示着永无止尽的孤独,因为他的权利会被所有人窥视,他无法相信任何人——他的朋友,儿女,妻子。
永无止尽的孤独,总会累,总有一天会渴望亲情,特别是人老的时候。
“人都说,好人是做不来好皇上的。”皇上必须心如止水,冷如冰。好人太多顾虑,太过仁慈,终将误国,比如——朱允炆。
“皇上的责任是天下苍生。”他手背在身后,身体微挺,“成大事者何鞠小节。”
妙锦苦笑。她无法讨论这个问题。只知道,历史上的好皇帝都是踩着尸体和鲜血走上来的。李世民弑父杀兄,可以说六亲不认,但历史却依旧见证了他是个好皇帝;武则天为了权力杀掉自己亲身骨肉,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她却做得又毒又绝。但,她依然名垂青史。而眼前……朱棣,杀侄夺位,诛尽建文忠臣,杀人如麻,但历史还是说了——他是让整个世界都臣服的君主。
“哈哈~”妙锦竟放声笑起来,“皇上和王爷久经沙场,见过的死人都比妙锦见过的活人多。”这样的人,还能不心如止水?还能不冰冷?
“你什么意思?”他的眼神骤然冷下,话语也变得僵硬。不知为何,他不能听得她说他半点不好。尽管她都是说的实话。也不管她有心无心。
妙锦也不想委婉,也不管他的不悦,继续道,“天下人都知,燕王性格最似皇上,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当初太子朱标死后,很多人以为皇上会立燕王为太子,可是却立了年纪尚幼的长孙,不知燕王……”妙锦走进他,补充道,“是否常年怀恨于心。”为此他还杀害了很多大臣,历史都说明成祖朱棣是个极其记仇的人。
“和我说话,你当真敢如此没大没小?!”他上前一步,气势如虎。
“你……”妙锦被他的气势逼得连退几步。
突然右脚一滑,左脚悬空。
身后便是冰冷无比的湖水!
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伸出将她拉住。
由于惯性她又一次狠狠扑到在朱棣怀中。
“唔~”他又一次闷哼,只是这次不是因为疼痛,而是身体的奇怪反应。
“你怎么了?”妙锦以为他伤势还未痊愈,弄疼他了。着急地想从他怀里挣脱出。
而因为她的挣扎,朱棣竟然下意识地收缩双臂,将她圈得更紧。
朱棣可不是斯文人,他是武将,将军。他稍一用力就可轻易将她的双臂给掰断。由于他没轻重的拥抱让妙锦头晕眼花,呼吸困难。
突然他松开了她,掐住她的下颚,狠狠道,“我是堂堂燕王,就连你爹你姐,见我都得毕恭毕敬,还望你能知趣,若有下次,本王绝不轻饶。”他很少在她面前自称“本王”向来以“我”自居。而这次,看来他真的生气了。
原来他对于她的忍耐也仅限于此。
他的尊严,他的心思是不容许挑战的。
妙锦退后一步,以礼视之,低头垂眸,不卑不亢地说道,“是妙锦不知好歹,恃宠而骄,请王爷恕罪。”
“你!”妙锦的态度让他更为不满,可他也怕自己会有过激的行动,干脆甩手,独自离去了。
妙锦慢慢抬头看着他的背影,黯然道。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机缘巧合,她来到此处。可十几年来尽是繁华落尽后的苍凉。心也不知在何时苍老,对朱棣的情感,却让她手足无措。
或许是敬佩,以前对他只能如神般膜拜,能见真人,已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朱棣,你我缘分不知尽在何时。”
佛说,缘起即灭,缘生已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