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一怒之下居然就先独自回殿了，也没理会妙锦今晚在哪儿住。
好在徐府下人早已兴奋的为她打理好一切，还等着妙锦多住些时日呢。
妙锦看着熟悉的房屋，不禁双眼红润。
“刘婆婆，十年了，这里丝毫未变。”
“是啊，你快看，徐将军送你这盆君子兰还开得正旺呢。”
“对啊……”妙锦走到兰草前，轻轻拨弄着，“只是少了些人气罢了。”她将从小就随身携带的玉佩拿了出来，徐达留给她的护身符，伴随了徐达一身的护身符。只有她知道，这个玉佩对徐达有多重要，只有她了解，这里面有着徐达深沉的信念。
“小姐，小姐……”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
“小姐，长孙殿下来了。”
“长孙殿下？！”朱允炆？他来做什么。
“小姐，自你走后长孙殿下隔三差五都会来，总问你何时回来。”看出了妙锦的疑惑，丫鬟连忙解释道。
“哦？”脑海里浮现了那个可爱的小男孩。
“后来虽没怎么来了，但他吩咐下人，如果小姐回来必立马通知他。”刘婆婆长叹一口气，补充道，“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年。”
屋外传来一阵细小的声音，只听外面的人连连请安。而妙锦却并未出去，也未侧身。
“今日我是背着皇爷爷出来的，还请各位不要声张。”温和的声音，相当有礼。
“是。”
下人慢慢退尽，妙锦走出房门，低头行礼，“见过长孙殿下。”
“你我二人无须多礼。”他的话语中都透着笑意，“你曾说过，若是有缘我们必能相见……所以，我们现在算有缘吗？”
“呵呵~”她轻笑，“其实我们已经见过了。”她起身，抬头。
先是一阵沉默，随后他却失声大笑。
妙锦呆住了——他眼中的忧伤居然已经散去，尽管还是很美，却没有了弱不禁风感。
“不知这里可有琴？”
妙锦知道她的意思，两人都心领神会地笑笑，“当然。”
徐府，湖中的凉亭内。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
只是她已成为亭亭玉立的少女，他已变成貌似仙嫡的少年。
此时夕阳已下，黄昏已退。周围的景物只剩下浅浅的灰色轮廓。
“我怕惹人闲语，所以只能此时偷偷过来，希望没打扰到你。”
“没有。”她知道，朱允炆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这年头太过引人注目不是好事。
“你想听什么？”
“你随便弹吧，”顿了顿，补充道，“别太悲伤就行。”
朱允炆愣住。
“怎么了？难道你从来不弹奏欢快的音乐吗？”
“……”他笑了笑，“以前没有，”他伸手拨动了一个简单的音符，“现在有了。”说罢，便轻奏一曲。
其实也谈不上太快乐，只是也不太悲伤。
但还是同样好听，美妙。
琴音在这片空旷的地方久久回荡，盘绕天空。这天籁的琴声犹如他人一般，清澈如水。妙锦也算熟知音律，能拥有这样的琴技，屈指可数。
不觉间，所有思绪如洪水般涌入，十年前的点点滴滴恍若昨日。
再将视线移到朱允炆身上，妙锦的双眼竟含有笑意。
他给人感觉好清澈，好干净。没有复杂的装束，没有华丽的修饰，脸上的表情也是清幽一片。其实不用历史了，就这样看着眼前人，妙锦就感他做不了一个被历史认可的好皇帝。
因为他不够复杂。
他看着她，停住了弹奏。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她还是好心痛。算了不难为他了，久居深宫没有朋友没有自由的他是不会有快乐的。
“听说你来徐府很多次了。一直在等我。”
他不作答，只是笑。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这十年来她根本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突然有种歉疚。那次和他简短的对话她也没想过会被他如此重视。看来，和朱允炆比起，自己就冷血多了。
“你是不是又要走了？”他的眼神黯淡下来，一瞬间似乎又变成了十年前那个孩子。
“恩。明日。”
“那我先告诉你，这次你走。我还是会等你回来。”
“你……”究竟为何？
“十年，二十年，或许不用这么久。”他起身，背对妙锦，远眺，轻言，“久居深宫，我已经忘了……忘了喜爱，忘了追求；无法决定的命运，让我已经放弃了梦想。可是人，总要靠着什么活下去。”
他的背影显得那么脆弱，让妙锦有种想要拥抱的冲动。
“人，总要有一些执着和企盼。所以等你，”他转身，“只是我个人的自我挣扎而已。”他笑，“与你无关。”
“长孙殿下……”
“我虽贵为长孙殿下，受人敬仰；可，以我之力，却无法做到什么。自皇奶奶死后就已无人可以阻止皇爷爷的屠刀。我只能看着他杀掉一个个能为朝廷效力之人。”他一顿，“罢了，今日我们不聊朝中之事。以免破坏了雅兴。”他环视着周围，话锋一转，道，“你说这十年前的徐府与现在可有不同？”
“大不相同。”她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湖边飘飞的柳絮，湖中碧绿的莲藕，清澈见底的湖水，都已是往事了。”
“是啊，可是我们没变。”他笑道，“你还是那个比同龄人更显老成的徐妙锦。而我，还是那个一无是处的朱允炆。”
“那你还需要听故事吗？”
“安徒生童话？”
“……”他居然还记得。妙锦点点头，“这次我要给你说丑小鸭的故事。”
“恩。”他又坐了下来，双手托着腮认真的听着。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同样的开头，她还是讲得兴起，朱允炆还是听得认真。
妙锦特意挑选了一个稍显励志不太悲伤的故事。只因她想告诉他一件事情，希望能够博他一笑，那种一去眼底忧伤的笑容，那种很深很深的笑容。
周围风轻幽静，已入夜。天宇中一轮皎洁的月亮倒影在湖中，尽显前世芳华。
“……丑小鸭变成了美丽的天鹅，飞上了空中。”故事完结了，妙锦却看着朱允炆出了神……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勾勒着他精致的轮廓，发着如梦的光晕，如一股汪泉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白皙的皮肤却显得苍白脆弱。
那种美丽仿佛一碰就会破碎。他真是个如水一般的男子。
美得如梦如幻。
“你怎么了？”他疑惑地问着。
“其实我想告诉你。你变了。”她笑，笑得有些痴迷，“你已经从一只丑小鸭变成了美丽的天鹅。你的美，可以让世间万物所嫉妒。”她抬头，看着月亮，“闭月羞花，倾国倾城。”是啊，月亮在此时已经显得苍白无力。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已经陶醉在了他的美丽中。
“……”他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他对她，算是一见如故吧。
“我先走了。”他起身，对她微微点头。也未等她回话便转身离去。
“……”而她，回头看着他的背影，没有道别。
这一别又会是多久呢？
他一步步走远，只觉步子很重。他的眼睛已慢慢红润，红唇轻启，轻轻念道，“万发缘发，皆系缘分，偶然相遇，暮然回首，注定了彼此一生，只为了眼光交汇的刹那。”
一切有办法，尽是姻缘合，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若是有缘，他们必能再见。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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