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诚馨儿一事在宫中迅速传开,犹如瘟疫,来势汹汹,势不可挡。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被传得有声有色,每个细节都被夸大其词,竟把妙锦说成了如何凶恶狠毒之人。妙锦深知此事定有人在背后渲染,以讹传讹。其中功劳自少不了皇后。她恨不得把这个水越搅越混,最好连同把徐妙锦也弄得污浊不堪。
朱允炆为了避嫌,已经好几日没有来幽思居了。没有了皇上的垂怜,幽思居瞬间清冷了下来,那一块块青瓦红砖似乎成了坚硬的冰块,整日散发着幽幽冷气,冻得每个人发颤。
妙锦穿的单薄,坐在屋内独自抚琴弹奏。悠扬的琴声升至上空,似乎都衍变成了一层层冷气,将幽思居团团包围。
她已经想到了任何可能的蝴蝶效应,最明显的便是于南城。他与妙锦的关系虽然不错,但于诚馨儿毕竟是他捧在手中疼爱了十几年的妹妹,他不免受到传闻的影响,对妙锦有所猜疑。若这样,她就在这场事故中少了一个朋友,多了无数的敌人。锦衣卫要抓她的把柄必会无时无刻监视,这些时日定无法在约见白依黑殇了。
“吱——”轻轻的一声,房门开了。
妙锦听到了声音,却连头也未抬,一直注视着琴弦。不去看她也能知道是谁,因为随着来者的靠近,屋内已然布满了那股熟悉的清香。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对他的味道如此熟悉了。
一件厚厚的绒衣轻轻披在了妙锦身上,然后她听到了如同往常一样温柔的声音,“穿得这样薄,不怕着凉吗?”
琴声还在继续,妙锦并未停下,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皇上还会关心臣妾吗?”
夜色已晚,屋外一片漆黑,屋内的烛光也很暗,火苗轻轻跳跃着,映照着两个绝色的容颜。女子目光一直看着琴弦,手指轻轻拨弄,简单却不显单调的琴音缭绕,仿若一缕缕青烟隔绝了她身边男子的目光。
“朕知道不是你。”他突然转移话题,垂眸看着她。
“当然。”那平淡的声音,仿若对此事毫不在意。
“可是,那日你的确问过朕。”朱允炆抬眼,直视前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如果诚妃腹中的胎儿夭折,朕会不会在意。”
“咚~”无法控制的,妙锦的手指一颤,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弹出,“说到底皇上是怀疑臣妾了。”她苦笑,还真没想到,那日出于关心的简短问答,竟让朱允炆怀疑到了自己头上。
“朕确实不在意,但,”他挪步走到窗边,注视着窗外,继续道,“会有很多人在意。”
“臣妾当然明白。”妙锦站起身,“所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臣妾呢?”
“呵~”他轻笑出声,侧头,完美的侧脸有些冰冷,“你知道,此事并非杀害一个皇子那么简单。”
“所以,”妙锦再次强调,重复了刚才那句话,“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臣妾呢?”
“朕,”转身,狭长的双眼死死盯着她,“想听你解释。”
“既然皇上已经不信任臣妾了,那么一切的解释都等于在编故事。”妙锦将披在身上的绒衣脱下,“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又何必呢。”
“徐妙锦,你不要和我咬文嚼字。你应该最清楚我此时的感受。”他似乎已经失去耐心,脸上闪过不悦。
“若臣妾说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后宫争宠。”妙锦挑眉,笑着道,“皇上信吗?”
“……”他一愣,“徐妙锦是谁,会那么简单的落入这么庸俗的圈套吗?”
“哈哈~”平静的她竟然失声仰头大笑,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皇上认为,聪明的徐妙锦已经落入圈套了?”她刻意强调“聪明”二字,没想到在朱允炆意识当中她真就是一个喜玩阴谋的小人,没想到朱允炆真的就怀疑了她。
“……”朱允炆怔住。
“皇上认为这个圈套很俗吗?她于诚馨儿为了你的宠爱,竟然舍得杀腹中胎儿,说实话,臣妾还真的诧异了。”她移开沉重的步子,慢慢朝朱允炆靠近,“难道皇上真的觉得若有所得,必要有舍弃吗,难道皇上觉得这丝毫无碍吗?”她咽了口气,“于诚馨儿是皇上的女人,她腹中的孩子是皇上的亲生骨肉。皇上真认为臣妾能下手吗?”她闭上眼,感叹道,“皇上,你好狠心啊。”
“……”看着一步步靠近的妙锦,朱允炆竟然往后退了一步。
“对此事臣妾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并不是相信清者自清,而是,”她已走到他的面前,仰头看着他,“等着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替臣妾查清真相,还我一个清白而已。”她梗咽了,一滴泪水不争气地从眼中滑落,“只是臣妾天真的相信一个人。却没想到,我相信的那个人,正在怀疑自己而已。”
“我……”面对妙锦,他无话可说。
她看着他,眼中有藏不住的失望。
他亦看着她,眼中竟然带着一丝惧怕。
半响后,妙锦移开视线,对着窗外长长叹了口气,“皇上放心,臣妾会做出回应,努力还己清白。我终于明白,纵然皇上再宠爱我,生在后宫一切也只能靠自己。”妙锦身体轻微晃动了一下,呆呆地后退几步。
“妙锦……”朱允炆伸手,欲要扶住她的双肩。
“臣妾恭送皇上。”妙锦屈膝行礼,巧妙躲开了朱允炆的手,冷硬地下了逐客令。
看着冰冷的妙锦,朱允炆一颤,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恐慌,难道她又要回到从前那样,对他冷冷淡淡,不理不睬?他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现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干脆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妙锦长长叹口气后便独自离开了。
看着朱允炆失落的背影,妙锦的心中被重创了一下。她伸手擦掉还挂在脸上的泪珠,表情已经淡然。这一切也不过一场戏,她是演员,而朱允炆是那个不明所以的观众而已。只是她这个演员似乎太过入戏,连她自己都开始信以为真了。
妙锦苦笑起来。她真是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对一国之君说出刚才那些话,这不全仗着他爱她,他宠她吗,而这个面对爱情如此天真的朱允炆此时应该还在自责愧疚吧。
看来真是没错,她就是个阴险的小人。
“古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对着天空,妙锦自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