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朝堂之上。
一场酝酿已久的弹劾即将开始。
“岂有此理!”朱允炆手一挥,将几本奏折狠狠摔在地上,“几位爱卿好像很闲,竟管起朕的家事!”他双目怒视着殿中以齐泰为首的几位大臣。
“请皇上息怒。”齐泰站出,躬身行礼,“此事非同小可,微臣只能冒死上书。”他的话语仍然平静,胸有成竹。而其余上书弹劾的大臣已经在擦汗。
“非同小可?”朱允炆冷笑,“爱卿说来听听。”
“徐妃娘娘深受圣宠,在后宫嚣张跋扈,恃宠而骄,杀害皇子,此罪已可……”
“齐爱卿是在怪罪朕?”朱允炆打断他的话,语气出奇的平静。
“微臣不敢。”他的话铿锵有力,震得大家都为之一颤,他是朱元璋给朱允炆留下的大臣,在朝中威望颇高,而朱允炆登基不足一年,他的面子也是要卖几分的。齐泰再上前一步,屈膝下跪,气势上却没有丝毫让步,“徐妃娘娘不仅身为名门将臣之后,更可贵的是她还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这些听似夸赞妙锦的话语被他一说竟让人浑身不适,“并且,”齐泰抬头,丝毫不畏惧地强调道,“她哥哥徐大人,为当朝一品重臣,身兼太子太傅,又带领十万大军。如此文武双全让人堪叹。”
“哼~”朱允炆不怒反笑,一脸趣味,“说下去。”
“如此重任皇上怎可让他一人承担?微臣觉得定有人从中挑唆。”
“你是说朕受了徐妃蛊惑?”
“齐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徐辉祖也在朝堂之上,他早已听不下去,跨了一步站出来,对朱允炆微微鞠躬,“此乃皇上家事,断不可听信旁言。”
朱允炆的嘴角继续上扬,笑容反而加深,他直直地盯着齐泰,手却在不知不觉中捏得很紧,“朕倒想听他继续分析。”
“纵观徐家,还有另一个厉害角色。”他看着朱允炆意味深长的补充道,“燕王妃,徐妙云。”说这句话他反而强调的是“燕王”二字。他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徐妃娘娘在北平呆了十余年,其间深受燕王宠爱。而如今朝廷与各藩王之间的关系岌岌可危,边界形势复杂。与此同时徐妃又深得圣宠,叱咤后宫,做事放肆,扰乱安宁,更有近臣徐大人从中辅佐,挑拨皇上与太子之间关系。若一细想,微臣实在惶恐不安,这才让众大臣一起冒死上书,望得皇上圣裁。”
说到此刻已经不再是杀死皇子一事那么简单了。
众位大臣都被他铿锵有力,条理清晰的言辞渲染,都似在摩拳擦掌,等着弹劾妙锦。
“这不过是皇上家事,竟被齐大人渲染至此,还真不知谁居心叵测呢。”徐辉祖冷不丁地泼了齐泰一身凉水。
“微臣认为,身为徐妃兄长的徐大人应该避讳此次事件,不参与讨论。”齐泰也冷冷地回了他一句。
“皇上,徐妃娘娘从未议论过政事,更谈不上干预什么,微臣也认为齐大人有些小题大做了。”方孝孺站了出来,替妙锦说话。
“若是这样,反而更让人担忧了。”黄子澄也说话了,他低着头若有所思道,“徐妃娘娘明显是在刻意避免什么,如此小心谨慎聪明之人,皇上不得不防啊。”
“如今形势本就让徐妃娘娘尴尬不已,若她不刻意避免更会让有心之人抓住把柄。”方孝孺道,“若明白事理也是罪过的话,那徐妃娘娘真的百口难辩了。”
“大家都知道徐妃娘娘和方大人关系颇好,经常一起讨论诗书,还请方大人不要把偏袒之意带到朝堂之上。”黄子澄侧头,看着方孝孺,冷笑,“毕竟陷害诚妃娘娘和杀害皇子一事已属事实。由此可见徐妃娘娘心狠手辣,后宫之中怎可留有此人。”
“事实?哼~”平时为人谦和的方孝孺脸上竟然对黄子澄流露出嘲讽之意,“什么事实?此事还未查清,黄大人凭什么就说是事实。”
“人证已有,就连徐妃娘娘也未作辩解,这还不明显吗?”
“人证?”方孝孺转头,将视线移至前方,对着朱允炆深鞠一躬,“那微臣也应该算是人证。”
“这从何说起?”齐泰接过话,道,“欺君可是灭族大罪,方大人不考虑一下吗?”
方孝孺压根不想理会他,如实把当日之事陈述,“当日诚妃和徐妃娘娘在落日阁有说有笑,气氛和睦,却在离去时诚妃娘娘的态度陡然转变,与徐妃娘娘拉扯争吵起来,在这过程中诚妃不慎失足摔下阶梯,才酿成了今日如今悲剧。”
“方大人是从何而见呢?”齐泰丝毫不惊慌,淡淡询问道。
“微臣路过,碰巧遇见。”他简单作答。其实那日妙锦让知秋去做的事就是去叫方孝孺。
“哼~路过?碰巧?”齐泰冷哼,不由得笑道。
“那两个为诚妃作证的宫女不也是碰巧路过吗?”方孝孺也丝毫不为所动。
“既然都是路过,证词又为何背道而驰呢?”黄子澄疑惑道。
“很简单,”方孝孺笑笑,“微臣看清事情始末,而那两个宫女只是被争执之声吸引,看见的东西都是被人刻意设计好的。”
“方大人的意思是,诚妃娘娘为了陷害徐妃不惜杀害腹中皇子?”齐泰嘲讽道。
“此事皇上自有定夺,微臣不再加以分析。”
“若方大人真看清事情始末,又为何现在才出来替徐妃作证?”黄子澄继续发问。
“因为深明事理的徐妃娘娘。”方孝孺朝着朱允炆再鞠一躬,补充道,“徐妃娘娘以为清者自清,此事定能查清真相,若微臣出来澄清此事,必然会和诚妃结怨。”方孝孺侧身,对着齐泰和黄子澄意味深长的说,“可微臣万万没有想到,此事绝非如此简单,竟然有人想加大渲染陷害徐家,独掌大权。其心可诛。”
“你~”黄子澄有些沉不住气,齐泰轻轻拉了一下他,站出来说道,“微臣与黄大人之心天地可鉴,方大人现在这样夸大其词,无非是想陷我们于不义,还请皇上明察。”
朱允炆笑笑,不置可否。
“皇上当然会明察,自不会让徐妃娘娘蒙受冤屈,让奸人得逞。”方孝孺道。
“方大人,你如此污蔑我们究竟有何用意?!”黄子澄还嘴骂道。
“够了。”沉默的朱允炆已经听够了他们之间的争吵,站起身,冷冷道,“退朝。”转身刚走没几步,又回过头对着徐辉祖说道,“最近徐妃心情欠佳,徐爱卿有空去看看吧。”
“微臣遵旨。”
外面的天空阴阴沉沉,朱允炆走在空旷的路上,心中好似有个大洞在被拉扯,无限扩大。那团阴霾开始蔓延。
“摆驾幽思居。”
今日朝堂之上的口舌之争虽然妙锦略胜一筹,可其实这场仗没有胜利者。因为朱允炆不是昏庸之人,他是一国之君,他有着所有君王的共通点——多疑。
今日之事让他看见了小小一个徐妙锦的影响力。她竟然可以让当朝重臣为了一个妃子,恶语相向。徐辉祖和朱棣都是勇猛之将,手中兵马万千,而如今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徐妙锦。
外有强将朱棣,近有内臣方孝孺,还有宗亲徐辉祖。其实单凭这点都没有留下徐妙锦的理由。因为她不单是削藩的阻碍,他与朱棣的忧患,更是——
朱允炆很清楚,对妙锦的爱若不加以控制,那么这个天下都可以是她徐妙锦的。
“由爱生忧,由爱生怖,若离于爱,便无忧无怖。”他不禁苦笑,慢慢闭上双眸,深深呼吸。
——可是,他朱允炆,怎能没有徐妙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