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报刚过,便见一华服少年走来,玉冠束发,剑眉凌目薄唇,与记忆中的面容两分相似,神韵却差了千里。
那人啊,清澈如水,朗目含情,薄唇总弯,他嘴里吐出的话永远是最美的。
有人说,薄唇的人寡情。她笑,朕也薄唇,更薄幸,寡情薄幸正好一对。到头来,她的薄幸终是被他的薄情伤到,身死江山易,灵魂只靠着毁天灭地的怨在天地间存活。
薄幸的人一旦动了真感情,便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执着,可惜棱角尚在,天地分明,他却背叛了她。
这是背叛,眼前这个人便是背叛的证据!
那尖锐到疯狂的女声犹在耳边响起,“无月,我为你杀了珏帝,以后你再也不必在她面前强颜欢笑了!”
强颜欢笑?那时的她将眼睛睁到极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背后的那柄剑穿透了她的身体,那剑该有多长,竟能穿过她将要临盆的臃肿的腹部,血一滴一滴的透过剑尖滴了下来,然后慢慢汇聚成线……
他和别的女人一起,谋了她的江山,害了她和她腹中尚未降世的皇儿,繁衍出了这夜氏后代!
卿舞嘴唇紧抿,指甲陷进手心而不自知,只是满怀恨意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一干人等见了太子忙下跪。离若痕赶紧将自己从暴力女的手中解放出来,双膝跪地,道:“臣叩见太子殿下。”
所有人都跪下,夜君墨诧异的看着冷冷看来的女孩儿,那目光中浓浓的恨意和厌恶让他忽的怒了。原本就对西离宫的行事不满,却不能撼动半分,这一番恰好令他本来勉强容得的心极度挑剔起来,皱眉冷冷道:“何人,见了本王敢不下跪!离少将军该当何罪!”
“殿下息怒,微臣的朋友不懂礼仪。”离若痕说着皱眉拉了拉卿舞示意她下跪。
卿舞甩开了伸来的手,冷冷的弯起嘴角,竟要她堂堂帝王下跪,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太可笑了。连跪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的人竟然要她下跪,怎一个恨字了得!
“呵呵……哈哈……”
忍不住由低笑变成了畅快淋漓的大笑,带着彻骨的恨意。
这一笑夜君墨彻底动怒,“放肆!来人,绑了!押送天牢!本王倒要好好审审,看看是谁给了她狗胆,胆敢如此!”
“殿下息怒,小民无知,并非有意冒犯殿下!”离若痕急了,西离宫的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在帝都这般肆无忌惮。
“离将军,人在你处,以本王看恐怕是将军刻意为之!是与不是有意等本王审后自有定论,走!”
一甩袖袍,一阵脚步声响起,人已经离去。
离若痕寒了目光起身,自己行事素来乖张,放浪不羁,为的只是让对方放低戒心。想不到惹来太子不满,如今让他寻了借口,卿舞恐怕凶多吉少。
于是冷冷道:“来人,备轿!”说着有些头疼的抚了抚额,这卿舞也是,哪来的胆子,见了太子也不跪,就算他西离宫掌管半壁江山也不敢在这里放肆啊。
“少主不可!”离木出声阻拦。
离若痕思量半晌,叹道:“放心,我自有分寸。”说着走了出去,径自上轿进了宫。
*
“你是谁?”夜君墨冷冷看着眼前这个大约只有十岁的女孩,在她冷然的目光中眉头越皱越深。翻遍记忆,他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这个小丫头。但那目光中的恨与厌恶竟让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本王得罪过你?”夜君墨见她不答话换了一种方式问。
许久,依旧沉默,夜君墨不耐烦的起身走过去一把捏住她的下颚,“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本王,信不信本王将它挖出来!”
下颚微痛,卿舞依旧看着眼前的少年,见他在她的目光中烦躁不安时竟微微笑了,带着森然的冷意。
“说!你究竟是谁!”夜君墨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卿舞的嘴角立刻溢出血丝。
脑袋一阵翁鸣,卿舞笑容依旧,将视线再度调向他,用一种看着最龌龊的东西的目光看着他。背叛的血统难道不龌龊不肮脏吗,呵呵。
夜君墨受不了的收回了对视的目光,招了招手道:“打,给本王狠狠的打,只要留一口气就行!”说着甩袖走出了天牢,将身后的一阵一阵的鞭笞远远地抛开了。
*
景黎玉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仿若曲曦和萧卿舞不曾来过。他依旧守护着无望,无望的守护着,每逢立秋必定往石室一趟,拜祭他的主人。
石门低沉的声音响起,黑暗的石室火把霎的全部亮了起来。狭窄的甬道一直往前延伸,曲曲绕绕。
景黎玉伸脚在地砖上左拐右拐毫无章法,细一看却暗含玄机,错一步便会葬身此处。这里是景家两百年来最秘密的所在。
通过几道石门,终于在一道墙壁前站定。在墙上扭动火把,石门便缓缓的让了开,露出一个两丈见方的石室来。
石室里最里墙上悬着一幅画卷,卷中人身着凤袍,凤冠于顶,浅笑间足显帝王霸气。画前摆放着香案,案前放了一个蒲团。左侧设了琴案,案上放着一把古琴,右侧只在墙上悬挂一幅画卷,画卷中人,一男一女,女子锦衣华服,眉角带笑的看着一侧席地而坐弹琴的男子,白衣胜雪,眉峰如画,明目含情。
景黎玉敛了脸上常年的温润,换上肃穆,走了进去。往案前跪下,恭敬的叩了三叩,“暗珏第十二代暗珏使景黎玉叩上……”
一个时辰后,景黎玉起身,将石室从左到右扫视一眼,打算离开。蓦地,视线在右侧的画卷上停下。
竟是他!夜无月!卿舞所画的竟是夜无月!
想来种种,她看太子的神情,在画间对画中人的用情至深,一直以来他觉得很重要的问题,变得清晰起来。有些东西渐渐的浮了出来。
因恨而生,什么样的恨能让一个人不甘离去,却又因所恨之人化为尘土而无望?
王朝颠覆,身死族灭,而伤她却是她最爱的人……
是她!真的是她!
于是没有了一贯的沉着冷静,奔出石室,大喊,“来人,来人!速去寻卿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