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阴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地窖里才有的味道,一道闪电照亮了有些昏暗的屋子,紧跟着就听见轰隆隆的一声闷雷。
紫青带了小丫头往熏炉里添了些香,又拿了个小勺子将里面的拨了拨,不一会儿一股檀香味就扑面而来,陡添了一丝禅意。
“给大闸蟹添水的那个盆是奴婢们屋里的,当初张妈妈看那个盆有些漏水,就放在一边准备丢掉,是奴婢亲自捡回来放在屋子,就怕什么时候要用到。可是……”春花絮絮地说着,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苦涩,若是当时没有跟小春分到一起,若是她没有看着可惜就将那个盆捡回来,若是……是不是,现在也不会惹上这些祸事。
因着是重阳节,晚膳的时候下人们也添了菜。春花见里面有个兔子形的重阳糕煞是好看,白白胖胖还点了两个红点做眼睛,心里就想到了她的侄儿,于是同张妈妈讨了来,准备晚上的时候交给爹带回去。
一进屋,却发现一整天都不见人影的小春已经回来了,正趴在被子上抽抽噎噎的哭着。春花想问问那个木盆的事,却见她哭的凄惨,就怎么也开不了口。
“你吃饭了没?”
小春听得问,从床上爬了起来,抹了把眼泪,低声道:“没。”
“那我去厨房给你拿些吧。”
“别,我不想吃。”
“你今儿去哪了,怎么一整天也没见你,前边张妈妈还问起我呢。”见她神色仍是恹恹的,春花也不好说什么,忽的想起白天的事,试探着说了句。
“啊?那张妈妈可说有什么事?”小春忽的抬起头看着春花,着急的问道。
“没,你的脸怎么了?”一道细长的血印突兀的出现在小春的脸上,春花看的触目惊心,当即就将小春的问话放在一旁,想上前仔细瞧瞧。
“没怎么,我,我自己不小心被树枝划的。”小春慌忙拿手捂着脸,眼睛躲闪着不敢看春花,支支吾吾的解释着。
春花看她那样子,心中起了疑,她看的分明,那印子不像被树枝划到,倒像是被人的指甲给划出来的。再看小春躲躲闪闪的样子,就更加的想要看个明白,上去伸手就想将小春的手拿开,准备再细细的瞧瞧。
一时间,两人就这么挣扎着僵持了起来。
“哟,你们俩玩什么呢,这么高兴。”
突然出现的声音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春花心里有些不高兴,回头一瞧,确实周姨娘房里的晓光。
“晓光姐姐,你怎么来了?”小春瑟缩了一下,松开捂着脸的手,挤出了个僵硬的笑,硬着头皮朝晓光问道。
春花与小春挨得极近,小春那一瞬的神色变化被她瞧得清清楚楚,再一想到晓光一大早背着人来找小春,不禁就拿疑惑的眼光朝晓光看过去。
“灶上炖着周姨娘的燕窝,我不太懂火候,劳烦春花妹妹过去帮忙瞧瞧,看看好了没?”晓光跟没事人似得,笑盈盈的站在那,仿佛真就是为了这件事专程来请春花似得,一脸的认真。
见状春花就有些疑惑,应了一声就朝厨房去了,一路上还在想难道是她太多心了?
不,不对,若是没什么,晓光怎么不跟她一起去厨房,这明明就是支开她想要单独跟小春说话。
反应过来,春花第一反应就是掉头回去看看她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门已经关上了,她刚刚出来的时候明明是开着的。春花心中的怀疑更深,蹑手蹑脚的走到窗台下,将耳朵贴在了窗户口。
屋里传来小春压低的呜咽声:“晓光姐姐,求求你,饶了我吧。”
“你可要想清楚,若是你不听话,你们一家子可就一个都跑不掉。”恶狠狠的声音与刚刚判若两人,春花浑身一震眼睛陡然睁大,晓光话里的意思,难道是?
“可是,晓光姐姐,我不想死啊。”
“你现在不下定决心,等到夫人查了出来,你一样逃不了,到时可不就是死这么简单了。”晓光刻意柔软下来的声音,听在春花的耳里就跟看见条毒蛇在吐着信子,令人毛骨悚然。
小春没说话,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春花浑身发冷不敢再听,想要起身离开,却发现腿有些发软。
嘭!
“谁?”晓光一声喝问,紧跟着就踢踢踏踏的跑了出来。
春花不敢应声,慌慌忙忙的头也不回的朝厨房那边跑去。
晓光出门只瞧见一个背影,看身上穿的衣服正是春花。再看了看窗户下面破碎的花盆,晓光的眼睛微微眯起,神色阴郁了下来。
“今晚,不能再迟了,你不为自己想,也为老子娘想想。”冲着屋内低声说了句,晓光也没再进屋,匆匆回去复命了。
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厨房里除了几个值夜的婆子在吆喝着掷骰子外,就只有春花失魂落魄的坐在灶前。
怎么办,怎么办?刚刚晓光肯定看见她了,春花心中着急,不禁暗恨,刚刚怎么就得了失心疯,非得回去看看,不然也不会听到这么要命的事情。她一时想到了家中的娘老子,一时又想到了刚出生不久的侄儿,还有哥哥嫂子,时间一晃而过,眼看着就到了下锁的时辰。
不能再等了,春花拿定了主意,匆匆找到了张妈妈告了假,连屋子也没回就出府直奔家里去。
……
“回去之后奴婢怕家里人担心也不敢跟他们说,然后就是今天被妈妈们带过来了。”春花声音越来越低,说完之后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地面。
陈元娘看她的样子,心中暗暗可惜,对她来说,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若是没有这些个腌渍事,春花这般花骨朵般的年纪,正该是涂脂抹粉的年纪。这么想着,就觉得侯府中的人个个都跟凶手似得。转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苏易之,弄得他一头的雾水,眼神无辜的瞅了她好几次,心中暗揣难道他又惹到了她?
她有些心虚,知道这是迁怒,苏易之又没有做这些事,相反还为了这件事劳碌奔波。可是陈元娘就是怕,他是她的盟友,若是有朝一日他也变得跟这些人一样,为了一己私利而不顾他人性命,那么最危险的是否就是他身边之人?
思绪混乱的陈元娘没有发现,在她气恼之下,满屋子的人里面,她选择发泄的对象竟然只有苏易之。而苏易之那般桀骜不驯、我行我素之人,竟也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对,只疑惑了一下,就将错误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毒妇。”老太君满脸怒色等着地上的周姨娘,手不断的抖动着。
苏廷泽着急,起身道:“娘,此事尚有蹊跷,慧芳不会是这种人的,定是这贱婢含血喷人。”
老太君眼神一冷,斜睨了苏廷泽一眼,冷冷的道:“你再说一遍。”
苏廷泽一愣,就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呼呼几声喘气声后,老太君紧赶了几步,扬手就要朝苏廷泽打去。
“娘!”
“祖母!”
几声惊呼声淹没在轰隆隆的雷声中,阴沉了一上午的天,终于扑梭梭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