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瑾唇角勾起,暗叹隔壁女子果然是非常敏锐的。也没犹豫半分,他便答道:“没错。这个故事说的的确是一段真实发过的往事。故事中,水国太子就是我父亲,而那名女子便是我母亲。”
宇文瑾说着便微眯了眼,时光回溯,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岁那年,那一年还有他的母妃,还有他记忆中装载了他、珽、玲儿、母妃和父皇无数温馨幸福日子的玉暖宫和那些被如同珍宝般收藏着的石刻。
他还记得当他和珽追问那些石刻来历的时候,他们母妃是那样幸福地笑着对他们说,那里承载了一个关于“石刻解危情,玉心知我心”的故事。
宇文瑾陷入回忆,云月璃则是有些微愣,她只是从故事中的国名揣测这是不是玄瑛大陆上发生的事,毕竟洛宇国带“水”,祁圳国有“土”,冷焰国含“火”,木奚国和虞锋国分别沾着“木”和“金”。而且,故事中说因一人而五国乱,她是直觉宇文瑾告诉她这个故事不是单纯地只为了让她懂得他的想法。
然而现在,她却没想到,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竟然离他们如此之近,就是他们上一辈的故事,宇文瑾父母的故事。忽地,云月璃想到宇文瑾说到他母妃只与他父皇幸福地生活了八年时的有些异乎寻常的悲伤语调,心神有些闪烁,据说洛宇国的玉妃是死于十年前的一场意外,莫非……
云月璃想到此微微抿唇,犹豫了一瞬,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瑾,莫非你母亲去世不是……”
宇文瑾闻声从回忆中回了来,却是有些苦涩地一笑,他发现隔壁的女子真是敏锐地有些令他苦恼了。不过,他只是略微那么一滞,便沉声说道:“璃月,你想得不错,那的确不是一场意外。”
双手微握成拳,宇文瑾眸中紫光一闪而过,他接着说:“十年前,母亲死在了一场离奇的大火之中,父亲派人查探数月也未能找出起火的原因,最后便只能对外宣称是意外。但我却从被火烧成废墟的母亲住处找到了一则音文,那是外公家的顶级绝密音文,也是母亲留给我的,遗言。”
宇文瑾顿了顿,忽地拳头紧握,“她说,瑾儿,这是一场阴谋,千万保护好珽儿和玲儿。”
所以,从那之后,为了查出母妃死亡背后的真相,他一脚踏入了黑暗的泥沼中,让曾经生活在阳光下的自己也浸染了黑夜的色彩。
云月璃闻言心中感叹,难怪白日宇文瑾在见到宇文珽被害时会那么失常,在被宇文玲埋怨时会那么自责了,原来那不只是兄弟情深,更是母亲遗托,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沉重责任。
想到此,云月璃心中忽地揪痛,她想,那时的宇文瑾也不过五岁,就算灵力天赋再高,也只不过是五岁的孩子,却要在明争暗斗的皇宫中承担起保护弟弟妹妹的责任,多么不易。
转而又似想到什么,云月璃奇怪地问道:“瑾,你父亲不知此事?”
宇文瑾微抿了唇,道:“不知,珽和玲儿也不知。父亲有父亲的责任,他要顾虑的很多,所以这件事只能由我来承担。”
云月璃暗想,宇文瑾怕是暗中对他母亲之死做了很多调查,但却还没什么结果吧,这是属于洛宇国的皇家隐密,她还是不要再多问。
正在这时,聚灵轩外面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嚷嚷声和咒骂声。
有人在骂,“他妈的,你小子竟然偷爷儿的东西,明天是不想活了?”
有人在喊,“去你的,大爷我怎么知道你东西怎么在我这儿?”
有人在吼,“啊,我的银子不见了。”
“……”
“……”
一时间,没有塌毁的半边集市一下砸开了锅,吵嚷声不断,却是没有人敢动手,大家都明白,过了这夜就到了选拔会,有什么恩怨选拔会上一并解决,没必要在这时挑起事端落得被取消资格的下场。只不过,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比之白日更浓了,可以说无处不在是硝烟。
云月璃闻声挑眉,她可还没忘记白日阿珋是怎么被气着的,于是浅笑着便一转话题问道:“瑾,你们与灭魂是怎么回事?”
宇文瑾听着聚灵轩外的吵嚷声也是一笑,笑容却有些怅然,他心中微一叹气便说道:“若真要说灭魂与我们什么关系,应该算是他救了珽一命吧。自母亲去世后,我便一直与珽形影不离,当时玲儿还很小,是由父亲亲自挑选的奶娘照看着。然而,八年前,父亲大寿那天,却发生了一件我始料不及的事。”
“当时,我与珽正要去寿宴,却突然出了件非常紧急的事需要我亲自处理,我无奈只能让珽留在房间等我,那时有我派的暗卫跟着,还有父亲指定的贴身侍卫照看着,我想也不会出什么事。谁料,一刻钟后我回来时,珽却已不在房间。”
“询问之下才知道,珽是被父亲召见才离开的,之后会与父亲一同去寿宴。我也就没多想,而是直接往寿宴去。在寿宴上,我便看到一小厮打扮的人嘻笑着来回穿梭在人群中,不停调换着人们身上的东西,那动作异常娴熟仿佛做过千百回似的,也与今日灭魂的动作一模一样。”
“我看到他的同时,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一个转身就快速溜出了人群。我急忙追上去,眼看着快要追到他的时候,他却是转身指着相反的一处屋顶就对我嬉笑着说,若我有时间追他,不如去看看那地方正在上演着什么好戏,他说他看到一五岁模样小孩被夹持着拖了进去。”
“我闻言当下就觉心悸。一瞬失神间,那人就迅速溜掉了。紧接着,我派去跟着珽的暗卫就来向我禀告,说他们突然遇到袭击,瞬间就被药物迷晕了,醒来时珽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立即冲了过去,到那里一看,就只见满地腥红的血和奄奄一息的珽,他浑身都是灵鞭所造成的伤痕,还有多处深可见骨的刀伤,明显就是之前被人狠狠折磨了,那时他双眼无神几乎失了焦,脸上神情全是惊恐。我想若是我再去晚一步,可能看到的就是他的尸首。”
宇文瑾说到此,眼里涌起一股愤恨,紧接着却被深深的自责掩埋,他接着说:“璃月,你说我当时为何没有对珽被父亲召见一事起疑?之后我才知道父亲根本就没召见珽,那是一个局,恐怕是早已设好就等着一有机会便实施的一个精心的局。我为何会那样大意?明明经过母亲一事,我却那样疏忽,无论如何我都该一直跟在珽身边。”
云月璃听着隔壁宇文瑾几乎是压抑着的痛苦自责的声音,发现自己心底深处涌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这疼痛竟比她自己在冥月森林中深受重伤时的那种痛还要痛上千万倍。而且,她不知怎得就是觉得宇文瑾此刻需要她,很需要她。
于是,云月璃迅速挥出一暗紫色微光的长剑,“簌簌”几下,就将那面隔墙精准地削出了一个大圈,再一挥一踹,收了灵剑的同时,就迅捷跳进了宇文瑾房间。
突如起来的墙壁倒塌的声音霎时令宇文瑾一怔,在怔愣之间,他就瞧见那抹月光蓝的娇小身影倏地出现在他眼前,带着关切地将他一把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那样轻柔地,疼惜般地,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云月璃其实冲到宇文瑾房间后,才发现她自己一时找不出话来宽慰宇文瑾,她总觉得今晚的情形和白日的有所不同,白日对宇文玲说过那些的话,她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于是,她不自觉地便揽住了宇文瑾,似乎是出于本能地就拍起他的背来。
此时,月光柔和,一室静谧,空气中隐隐泛起了温馨的氛围。
过了半晌,宇文瑾在云月璃怀中倏地一笑,笑声无比欢畅柔和,云月璃都能感到他胸腔在轻快有节拍地颤动着,那一下一下,连带着她自己也轻快起来。她揪紧的心这才忽地一下松开了。
这时,宇文瑾慵懒的磁性声音紧接着传来,他说:“璃月,看不出来你也有大胆的时候。”
云月璃听着宇文瑾那颇有些戏谑的声音,倏地一下就将他从怀中推开,紧接着后退两步,挽手眯眼,拿着她那一贯淡然却很有威慑力的眼神就那么睨着他。抿唇盯了宇文瑾半晌,她才不咸不淡地开口说道:“人这一生当中,总要做那么一两件荒唐不可理喻的事,就比如说我刚刚的行为。”
说着,她就猛然转身大步向房门口走去,边走还边说道:“隔壁也不能住了,我正好换个房间,免得不是被人当偷听狂就是大胆女贼。”她此刻很不爽,她好心安慰宇文瑾,敢情那人竟然不领情还调傥她。
宇文瑾倏地一下就从地上蹦起来,却是手一背,就呵呵轻笑出声,只听他道:“偷听不假,但”狂“可不是我说的,大胆也的确,”女贼“可是璃月你自己刚刚封的喔。”
云月璃闻言霎时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淡漠地眼刀子“唰唰唰”地就甩向宇文瑾,她发现她浮躁了,果然跟宇文瑾说话,她的淡然就会龟裂。
宇文瑾见云月璃转身看向他,那上一刻还笑着的脸却是一下就肃然起来。此刻,他凝望着云月璃无比认真地就对她说:“璃月,谢谢。”
云月璃瞧着宇文瑾神情,也听出了他话中的真心实意,霎时,她就觉得自己淡定了。可接着她就挑眉暗想,这什么时候她的心情受宇文瑾掌控了。不过,她自己似乎也不排斥。想了想,决定顺其自然。
接着又略微一沉思,她便转而对宇文瑾道:“瑾,让玉珽和彩铃强大起来,才是真正守护他们,你无法保护他们一辈子。你有你的人生,他们也有他们的人生,迟早他们会离开你独自翱翔于广阔的天空,你要做的便是在那之前让他们羽翼丰满,能抵挡得住风雨。”
云月璃想,这是此刻她唯一能对宇文瑾说的,关于他的责任,她无法多说什么,毕竟那是来自于一位母亲最后的牵挂。
宇文瑾闻言内心一震,霎时,他就觉从白日开始一直盘绕在他心中的那团迷雾一下散去。原来,他想抓住的更重要的东西便是这个啊,尽快让珽和玲儿变强才是真正的保护他们吗?
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宇文瑾倏地转瞬就目光灼灼地盯着云月璃,那炙热的目光仿佛要将云月璃烧穿。
云月璃在那样的目光下,有了逃一般的冲动。同时,她也果断行动了,忽地就转身向房门跑去。
宇文瑾却是轻快明朗地笑起来,他说:“璃月,说实话,我真不介意你多做点刚刚那种荒唐不可理喻的事儿。”那种荒唐,他很喜欢,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