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件事情刻不容缓,战场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否则公子怎会让她来此地说服一个毫无交情的都督冒着生命危险出兵援助呢?只是她不知道公子怎么会知道战场的战况,难道公子还在战场上?
公子下一刻会做的事,她从来不知晓,也猜不到。但是她愿意去做,心甘情愿地去做。
于是,她便出现在了聂都督的府上。
聂明远一愣,没想到来者竟是昨日大街上碰到的那位奇怪的贵公子。也不知怎么回事,从昨天到方才,脑中一直浮现着他微颤的双手以及惨白的容颜,仿佛经历过什么非常悲惨的事,那虚弱的模样令人忍不住生出怜悯之心,即使那是个男子,他并不觉得矛盾与恶心。尤其是他瞬变的表情,留给他的印象更加深刻。
没想到还有机会能再次见到他,心变得有些雀跃,却不知这种莫名的喜悦因何而起。
见到他首先是一愣而后便立即平静下来的神情,莫无颜知道此人的接受能力很强,没有陌生人再次相遇的巨大惊讶与感慨。
莫无颜忽想起什么似的,便道,“原来您就是聂大人,昨日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望多多见谅。”
聂明远也不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人,做到这个位置上,自然是有些脑子的。昨日的一遇说不定是设计好的巧合,但是若是那种设计好的场面,不太可能。他分明看到了他失控的一面,不像是假的,何况有必要这么做?所以,干脆就当作是一场巧合吧!
莫无颜淡笑道,“此次没有事先通报便入聂府,实是在下考虑不周,失礼之处请多多见谅!”
聂明远本是武官,对这些虚礼自是不屑,但度过了那么多年的官场生涯,明白礼不可废,便道,“聂府本是空庭一座,有人到来,自是欢迎。只是不知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莫无颜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道,“在此之前,允许在下冒昧地问上一句。”
聂明远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他这么说,反而更好奇他到底是谁。于是,他点了点头,表示他可以继续说下去。
“只是,在下不善言语,不善交际。这话若惹恼了聂大人,请不要与一个平民百姓计较。只有聂大人允了,在下才敢说下去。”
若是平时,聂明远心里肯定是有些厌烦的,说了一大堆,什么重要的也没说出来。不过,此刻却是有些欣赏此人的。一个平民百姓竟敢独自一人来到此地,还敢要求保证,就绝不是个胆小怯懦的人,而这种人正是他喜欢交往的。
“你说吧,本官不会怪罪的。”
“素闻聂大人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那在下也就可以放心而大胆地说自己想说的了。”
一句话,就将赞美与讽刺全部包含进去了。若是他说了什么,惹怒了他,他一旦怪罪下来,那他聂明远便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了。
莫无颜神色一正,接着说道,“不知聂大人当初为何会投身军营,是为了保家卫国的远大抱负,还是纯粹是偶然之举?而大人现在当官又是为了什么?”
这话问住了聂明远,这些年来,他似乎离原先的方向越走越远。
当初他参军,成为一名士兵,只是为了解决温饱问题,不想三餐不饱。自家的父亲本是做生意的,后来招人眼红,被一位生意上的敌手陷害,而当地的县官却不问缘由,想要屈打成招,最后父亲死活不从,竟被活活打死。然后诺大的家业便落到了县官手中,美其名曰乃是充公之举。但他知道是那商贾与狗官同谋害死了他的爹,而娘听闻了爹的死讯便自缢而亡。这重重的打击对于一个自小锦衣玉食不曾吃过苦的人而言,自然是极大的。于是,他在半夜里潜进了府中,利用还不错的拳脚功夫将那商人与狗官一同杀了。再然后,他便一个人在外乡生存。他的文采不好,当不了先生,也没有做生意的头脑,何况没有本钱,唯一还行的便是一身的功夫。可是又不想沦为他人的奴隶,当个受气的护院,也不想干些鸡鸣狗盗的事来维持生活。所以,干脆就来到了军营中。
一开始很痛苦,不是说训练有多么的累,而是要在战场上厮杀;可是,后来,当他们用自己的力量保住了一座城池时,忽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然后,他便决定从此以后就为国家洒热血、抛头颅。
可是,这么多年了,什么都在改变,现在的自己不是在战场上奔驰,而是在黑暗无比的官场中保持无声。当初的热血早被一次次地冰冻了。若不是他说到这些,他还真忘了当初的抱负与理想。
莫无颜看着陷入往事中沉默无声的聂明远,脑中浮现出公子给她的信,信上写着聂明远各种可能的真实想法以及原因。
她不知道他会是哪种,但她觉得他不是那种可以为了升官做尽一切事情、不顾百姓的官员。一个可以穿着一般百姓的衣物坐在面摊中吃面的官员,岂会在乎有多少金钱?所以他做官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敛更多的财。
莫无颜相信她会说服他的,虽然这很难。“聂大人,可知晓自己的答案?”
聂明远抬起头望着这个长得不像男子的男子,道,“为何会问这个?”
莫无颜并没有回答,而是再次问道,“若是轩辕王朝有难,有两条路摆在大人您的面前。一条便是假装不知晓,安然地过自己的日子,当然国家若是不在了,他的臣民哪来安定的日子?除非新的君主愿意容纳他。”而不会有人无缘无故会接受的,除非这旧臣选择了新主,背弃了旧主,说的难听点便是卖国求荣。
“也或许是等着其他人去当英雄,倒塌的天由高个子去顶,何需自己去烦恼;第二条,便是自己去顶,或许可以顶起来,但是也会惹来麻烦。”莫无颜面上装作平静淡然,但心中却是紧张万分,广袖下的手紧紧地抓着衣服,衣服弄皱了,也不知晓!
聂明远听到他这么说,不知该说他胆大包天,妖言惑众,还是该赞他胆识过人。“你的胆子可不小,就不怕我以妖言惑众之罪将你治罪?”
莫无颜没有惊慌失措,“在下敢这么说,是因为聂大人答应过在下不会治罪。何况在下乃一介草民,岂敢在大人面前胡说八道,自掘死路。”
“虽说如今轩辕天灾众多,但未曾听过灭国之灾。”
莫无颜明白此人不相信她说的话,她坦然地面对他的探视,这些年来,什么没见过,自然有勇气与胆识面对别人的质疑,只是这人给她的压力好大。
聂明远看到他没有退却的眼神,有些疑惑了,看来此人不像是说谎,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晓的大事?
“你到底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聂明远靠得极近,那种压迫感使无颜全身不自在,她觉得只要她有不对劲的,他一定会立马处理掉她。心跳得很快,那是种危险临近的表现,这种感觉好像她第一次谈生意时的紧张,又像被困在黑屋子中的害怕。但她不会被打倒的,因为她现在是莫无颜,一个久经商场不怕生死的人。
“聂大人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您会出手吗?还是当个胆小鬼?”
莫无颜挑衅似的语气不但没惹火聂明远,反而使聂明远对他刮目相看。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虽然已经很久没上战场,但偶尔还是会去剿匪,身上的那股子武将的气息不曾消却。即使是高官、江湖人士都会害怕,不敢与之正面相对。而他,不仅敢这样瞅着他,还带着股挑衅的感觉回视他。仿佛在说,若是他选择了前者,那也只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狗官而已。
这么多年了,一直安然地处在这个位置上,对许多事都是听之任之。不是说他怯懦胆小,而是原先饱含热情的心慢慢地变凉了,在这个黑暗的大染缸中灰了心。他真正想做的事不是被人阻拦便是被人推翻,他想对付的人总是有更大的官罩着,最后倒霉的总是自己,渐渐地,他也不会轻易出手了。
如今忽闻这个大挑战,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但是却引发他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