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实在不是嫂嫂狠心,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晓得,实在是……”
眼看着张氏这一番虚情假意的唱做俱“佳”、哭天抹地的,便纵然是身兼数项影后的慕莲,也差点架不住面上的柔顺之色。
“没有办法啊!且不说你哥哥那个样子,也不说你两个小侄子吃不饱、穿不暖,只婆婆的病就已经……”张氏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如今,好容易见了些好,合该好生调养的。但凡是有一点办法,嫂嫂都不愿意委屈了你的……”
不过,影后就是影后,慕莲很快调整了心态,迅速的融入到角色中去,微微低头,将柔弱温婉的苏清荷完美的诠释了出来,“嫂嫂说的是,是清儿不懂事,让嫂嫂为难了。不管怎么说,都该以母亲为重的。”
没错,是苏清荷。
半个月前,慕莲睁开双眼后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几乎是第一时间,慕莲就知道自己穿越了,虽然那张脸还是她自己的,却分明是还未长成的自己,仍旧是个稚嫩的孩子。
那个时候,她没有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也没有认为是在古装戏拍摄现场。因为,没有人会做这么真实的梦,她虽然不是绝顶聪明,却也不傻,绝不会将现实与梦境弄混。同时,她是个演员,从童星开始,一生的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片场渡过的,对于片场,她实在是太熟悉了。虽然,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穿越而来的。
且不说当时的惊愕,凭着多年练就的处变不惊,慕莲很快便镇定下来。本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原则,慕莲慢慢的熟悉了这个身体给她带来的一切,并且似模似样的扮演起“苏清荷”这个温柔怯懦却又时运不济的大家闺秀。
想她的一生囊括国内外各项大奖,虽还不足三十岁,却十余次获得“影后”桂冠,对于扮演“苏清荷”这样简单的角色,自然是手到擒来。说起来,这个苏清荷实在是命途多舛。
她本是养在深闺、金尊玉贵的官家小姐,只等着及笄之后,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家,从这个门抬进那个门,过完安稳富贵的一生。
不曾想,天有不测风云,朝堂之上,瞬息万变,昔日高高在上的官家老爷,瞬间变成了被打入大牢的罪臣。
苏家,自然也免不了抄家之罪。好在,今上“仁慈”,思及连年战乱,不愿枉造杀孽,这才免了灭族之祸,只将他们一家贬为庶人。天上地下的悬殊,巨大的落差,使得偌大的苏家瞬间土崩瓦解。庶出的兄弟姐妹、姨娘等人各自自谋生路而去,不过十四岁的苏清荷自然跟着唯一的嫡亲兄长——苏尚武一起过活。
说起苏清荷这位兄长,也是一团乱麻。
苏父本是文人,奈何身处乱世,上位者尽皆重武轻文,让其颇有“英雄无用武之地”之感。于是,对自己的儿子,自然不希望其走上自己的老路,所以为他取名“尚武”。苏父望子成龙心切,对儿子要求严苛,但隔行如隔山,操之过急之下,于一次意外之中苏尚武伤了筋骨,留下了跛足之疾。
至此,苏尚武性情大变,变得放浪形骸、性格暴虐。苏父本欲命其弃武从文,却因心中有愧,对这个儿子多加纵容。于是,苏尚武慢慢的沾惹了很多不好的习惯,行为放浪愈发的向纨绔子弟靠拢。苏父看在眼里,虽然心痛、着急,却也无奈。他想着,便纵然是养这个儿子一辈子,于他来说,也并不算什么。但是,说到底,这只是他想。
在苏父出事之后,“百无一用”的苏尚武不仅不能撑起这个家,反而自怨自艾,索性过起了醉生梦死的生活。
其妻张氏,本是县丞之女,嫁入苏家本属高攀,多年来也算恭顺贤淑。但是苏家如今落到这一步,也就变成了“低就”。对现实生活的不平,对废柴丈夫的不忿,使得原本美好的女子一步步变得尖酸、刻薄起来。窘迫的生活,再加上对苏清荷吃白饭的嫌恶,使其动了将苏清荷嫁人以谋取聘礼的念头。但是,以苏家罪臣之后的身份,以及苏清荷尚未及笄的年纪,张氏一时间竟难以达成目的。愿意娶苏清荷的,张氏看不上那丁点聘礼;能给出聘礼的,又不愿意娶苏清荷这样的女子。
都说人心是最可怕的,事实证明果真是如此。几番碰壁之下,张氏竟做主将苏清荷卖入勾栏院中。
苏清荷毕竟是官家小姐,那是何等的心高气傲?岂能沦落到那等烟花之地?
于是,趁人不备,苏清荷如同离弦之箭,一头向墙上撞去。为保清白,她只求速死。
很戏剧性的,苏清荷被救了,救她的男人对她“一见钟情”。他,沈扩,沈家大少爷,少年将军,承诺以妻室之礼迎娶苏清荷过门。事已至此,本该是大团圆结局,但是,再次睁开眼睛的是慕莲,而不是苏清荷。
而且,这位“白马王子”也并非良人。
听说,他最年长的儿子已经八岁了。
听说,他自原配故去之后,已然娶了三位继室夫人,却都没有撑过三年,或死活休,都不复存在。
听说,他好色成性,家里但凡是有一点姿色的,都没有逃脱他的魔掌。
听说,他……
对此,慕莲只是冷笑。她早就知道,所谓白马王子,只是童话而已。在勾栏院里遇到的男人,如何能成为托付终生的良人?
不过,慕莲很清楚,她的意愿其实并不重要。所以,也不做无谓的斗争。
多年演艺圈浮浮沉沉的磨练,使得慕莲不管遭遇什么磨难时,第一反应都是尽可能的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于是,在她能够驾驭“苏清荷”这个角色之后,慕莲立刻便找到自己这位“好”嫂嫂。沈家送来了多少聘礼,慕莲多少也是知道的。她也不求张氏能把聘礼还给她,毕竟,这张氏的贪婪,她也是领教了的。所以,她只是委婉的表示想要买几个陪嫁丫鬟,以免到了夫家无可用之人。可是,就是这么简单的要求,却还是招惹来张氏这么一大通的“哭诉”。
说是为婆婆看病,可是,据慕莲所知,自苏母疯魔至如今,除去一开始的延医用药,如今,已经多时未曾治疗了。
慕莲很生气,不仅仅是为了张氏的敷衍。以张氏的出身和苏家以前的家世,张氏应该很清楚陪嫁丫鬟于新夫人的重要性。如果没有陪嫁丫鬟,慕莲就如同瞎子、聋子一般任人宰割,而且必定受尽所有人歧视。在夫家的日子,定然是举步维艰的。可是,张氏摆明了浑然不在意。
气得狠了,慕莲竟然气得笑了起来。
仔细想来,那张氏既然能把自己的小姑子卖到那种地方,侵吞沈家聘礼,不顾苏清荷死活也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只是,她张氏既如此贪得无厌,也就别怪她慕莲心狠手辣了。如此,也算是为真正的苏清荷报仇了。
张氏听得慕莲“认错”,心中无比的熨帖,愈发笑得谄媚,“妹妹真真儿的贴心,怨不得公公、婆婆以前最疼你了。”
“嫂嫂谬赞了,清儿担当不起。不能为母亲和哥哥排忧解难,清儿心中已然是极羞愧的了。”慕莲微微蹙眉,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划入一丝水汽,“如今,清儿眼看着就要成为沈家妇,怕再也没机会承欢母亲膝下了。每每思及,心如刀绞。今儿嫂嫂既在此,求嫂嫂恩典,允清儿于备嫁期间伺候在母亲身旁。”
张氏不是说银子要拿来给苏母治病吗?慕莲就真的让她拿出来治病!想要打着孝顺的名号,行贪婪之实,慕莲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这……”张氏的脸色很是难看,却不得不强忍着,“且不说妹妹你额上的伤还未好,就是母亲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苏母疯了,张氏“好心”,唯恐苏母伤了苏清荷,所以一直都拦着不许她们母女见面。
慕莲摸了摸自己额上的伤疤,那是苏清荷以死护卫清白所留下的伤口。这张氏的脸皮该有多厚,才好意思拿这事儿来说嘴?
“这伤口已然结痂,想来也无大碍。至于母亲那边,嫂嫂先前不是说已经好些了吗?”慕莲诧异的看向张氏,目光清澈,好似真的很不解,半点也没有故意挤兑人的意思。
张氏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气去。她以前竟不知道,她的这位小姑子如此的伶牙俐齿。
“清儿知道,嫂嫂是关心清儿。但是,不管怎么样,清儿都不能对自己的生身之母不管不顾呀。此时若不孝敬,将来怕是没多少机会了。而且,清儿必定会十分小心,必定不会让嫂嫂担心的。”慕莲微微含笑,这些话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张氏并不是笨嘴拙舌之人,但是对着慕莲这一番入情入理的剖析,实在是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只得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继续扮演慈善嫂嫂,“妹妹如此孝顺,公公泉下有知,必定十分欣慰。嫂嫂也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岂能拒绝?”
看着张氏近乎落荒而逃的离开,慕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但是很快便隐于波光粼粼之中。
想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流水般的溜出去,张氏怄得直想吐血,却不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啊!”
女子凄厉的尖叫声在这个不算大的院子里响起,惊起了书上栖息的鸟儿,引来了苏家“当家人”,只为那难堪的一幕——张氏酥胸半裸,面色潮红,正与一壮年男子扯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