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有两年没有在叶城行走,可他仍没有忘记这里的路是怎么走,或是说叶城这两年并没有太大变化,一切依旧,只是人呢?是否一样?
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那家私人宅院,门外面醒目的挂着沁院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红爷这么喜欢这个沁字,走那都带着。
这时和桃红说的时间刚好,可默仍是在门外徘徊了一阵,心中挣扎犹豫了一会,才轻轻敲门。
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妇人来给他开了门。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又问东问西,花了半柱香时间才让他进门。默跟在那位走路摇摇晃晃的老人后面进了内进。
这里看起来和沁春园后院很像,只是地方浅窄了一些,大堂上也有一幅狂草字,不过写的是‘心如止水’。
红爷一身藏青色长衫笔直坐在那里,仿佛有人早就给他通风报信,他看见默的眼神没有一丝意外,可里面却也没有如一的冰冷,有些乱,有些痛。
“红爷”声音里和以前一样有尊敬,可也有些颤抖。
“来了,坐吧!”红爷好像也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可却不是那么成功,他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还好吗?”语气里的关心,因为说得艰难,感觉十分真诚。
“嗯”默轻轻点头,想要去看他脸色,不知为何又有些害怕看见,头只有微微低着。
“有些什么事吗?”不知什么时候红爷变得和珀一样酒不离手。
默接过红爷递过来的酒杯,放在嘴边,却没有喝下,他的犹豫红爷看在眼里,他一口将酒杯里的酒喝尽。
“呵!”他轻笑“担心我下毒吗?”
默端着酒杯犹豫了好一阵,突然起身跪在红爷面前,将酒杯双手高举过头递到红爷面前。
“红爷,我想知道我的身世”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
一阵沉默。。。。。。。
红爷轻叹了口气,伸手又接回那杯酒,这在胭脂国是很慎重的大礼。“起来吧!”
默没有起身,只是微微抬头,他看到红爷的脸,上面并不像他想象冰冷如霜,或是将叶氏弄得乌烟瘴气后的得意,只有淡淡哀愁和落寞。
“身世?什么是身世?”他看着默淡淡开口。
“我想知道我亲身父母是谁?”默咬着牙,直视他的眼睛。
“父母?何为父母?”红爷好像跟默打上了哑谜。
只剩咬牙,他明白红爷意思,他养他,调教他,他就是默的父母。
红爷眼神又乱,还有淡淡光影。
突然默觉得自己很残忍,红爷对他从来都和珀不同,在默对于什么是父母仅有认知中,他对他的照顾和培养超过任何一位慈爱的父亲,除了寡言少语,表情冰冷。
“起来吧”红爷伸手将默扶起身来。
“我。。。。。。”默看着红爷一时不知如何将心中疑问问出,但如是没有答案,仍是备受折磨
“你想知道些什么?”
“九。。。。。。?嗯。。。。。。叶。。。。。。?”默不知道要如何问红爷,如何才能解释心中疑惑。如何才能得到答案?
“其实谁是谁,又有什么不同?你是你,你做什么?要为谁做些什么?又有什么关系。”不知为何红爷的声音充满感慨,充满无奈。
默不明白愣在那里,他低头自想,可是如果他们真有那样的身份怎能毫不顾及,怎能坦然,怎能释怀?
斜阳金色光辉照在默不受控制的身体上,看到那修长带着微微颤抖的黑色影像在地上缓慢移动,和其他长长短短,胖胖瘦瘦的影子交错重叠,默心里一片空白,却又说不出的混乱,他在红爷那里没有得到答案,红爷甚至没有给他任何线索和安慰,可一切只是让他心里更害怕,更彷徨不安,反而肯定了心中珀所谓的猜测,可不自觉又在找千百个理由否定这样的想法。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叶宫,大门守卫对他行礼招呼,才把他从那一片可怕的混乱中惊醒。看到高耸的宫墙,色彩琉璃的飞檐,这里面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多少暗角的权力斗争,多少肮脏的交易,为何自己还要回到这里,还是为了那双不能放弃的深邃双瞳吗?可以前里面带着水气的光芒牵扯他的魂魄,现在却是对他无尽折磨。
默站在那里不知自己还应不应该进去,还应不应该回到那充满疑问,争斗的肮脏世界里,心里第一次认真考虑是不是应该和如烟他们离开这里,去一个可以自己创造控制的世界。
“默”珀高大身型出现在犹豫不决的默眼前,看到他面容憔悴充满困惑的脸,一阵心痛闪过珀的心头。
看到那水蓝色身影逐渐靠近,默却有些害怕,怕他找到什么证明自己的猜测,就算现在自己愿意相信,却也不愿证明什么,那是最后的希望,如果破灭那他将无法面对自己。
看到默躲闪的目光,珀心里一阵紧缩,他知道默在想什么,也知道他在怕什么,可仍是接受不了他用那样的神色对自己。从来他们都是坦然面对对方的。
“跟我来”不在意守卫异样眼光,伸手拉着默向里走。
默像一面要被放飞的风筝,被珀拖着在迂回桥廊上奔走,有一刻希望就这样跟着他走出这一切迷径,走出困扰。
绕过大半个叶宫,来到翠海,看到鲁进做的那搜美丽画舫,珀没有任何犹豫就从桥廊上跳下,默被他拉着,也只能跟着跳。两个高大的男人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画舫却只是轻轻沉了沉连摇晃也没有。
珀转头“看来你在赤火宫也并非一无所获”
默知道他是说自己进益的内功真气,扯着嘴角叹了口气,得到的和失去的永远不成比例。
进到画舫,珀熟门熟路拿出酒和酒杯,招呼默在那张窄小的床榻上坐下,开始为两人斟酒。
接过珀递来的酒杯,看着里面透明的琥珀色,默不想喝,他不想带着醉意将心里的怀疑猜测发酵到肯定,也不想让心里混乱的罪恶变得越来越真实,那感觉太过可怕,可怕到要淹没他所有情感。
看到默痛苦的脸色,珀心里隐痛不断加深,不想他执迷不悟留在这里,可更不愿看到他沉浸在如此痛苦的漩涡里,因为他的心会痛,他的心会酸。
将酒杯里的酒喝干,又为自己斟满,再喝干,再斟满,最后弃掉酒杯直接提起酒壶往嘴到,直到一壶酒全进到他嘴里,可眼里神采除了添多几分痛苦却不见迷蒙。
而默仍是保持着低头看酒杯的姿势,他脸上阴霾越来越重,珀心里的不忍也随着那不散浓雾越见沉重“不喝一杯?”忍不住还是开口,可是沙哑的声音连自己也听不出在说些什么。
默抬头,努力让自己的脸色有所变化,可只是感觉连眼皮也是酸涩僵硬的。
看得珀又是一阵抽搐心痛。长长叹了口气,珀极力忍住想伸出去抚摸那张美如玉,愁如怅俊脸的手。
“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你也不离开她,是吗?你还是愿意留在这里接受一切,是吗?”珀想将一切说得果断残忍,可是声音除了沙哑还有颤抖,听起来是那么没有说服力,可尽管如此,他在默眼里还是看到了如潮水般的痛苦无限涌出,结果是自己的心,更痛!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心里就只能有她吗?除了她,你再也看不到任何人?看不到我?看不到如烟?甚至看不到红爷?”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会提到红爷,为什么红爷在这句话里是在最重要的。
默没有说话,沉默是他的特性,在任何时候。可颤抖的睫毛和嘴唇及眼中无尽苦涩,却如一条带着尾钩的长鞭,狠狠抽在珀心坎,痛,混血液流遍全身。看到他因为痛楚和无措而将手脚收拢紧靠身体,另一种怜惜的痛也渗进血液,顺着血管流回心脏。
再次长长叹气,为什么要问,其实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默听到那声重重叹息,心里也是一阵抽痛,看到他不知又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大壶酒,又开始在不停灌自己,喝醉是不是真的就可以不再想,不再痛?
伸手拿过珀手里酒壶,让酒如泉水一样流进自己嘴里,流进自己身体,一阵火辣将心里痛楚和混乱无尽燃烧,无边火焰让自己窒息地透不过气,剧烈咳嗽起来,原来这两年他已经很少喝酒,上一次像这样喝酒还是和珀在那迷蒙雪夜,现在他虽然已从当时让他痛苦万分的赤火宫回来,只是,心,更乱,更痛。
默苍白脸色,在咳嗽中染上一抹绝艳红晕。
不知是酒烈,还是情乱,珀的脸也飞红起来,眼神随着那末晕红而发亮。伸手想要接过酒壶,可拉过的却是默因为咳嗽而呼吸急促的身体。
看着他幽暗的目光,和不知是否因为咳嗽而在眼眶里流动的晶莹,珀带着心痛覆上那微颤的嘴唇。
和记忆中一样冰冷,和记忆中一样苦涩,和记忆中一样不忍。
默看着近在咫尺熟悉的俊彦,没有挣扎,没有拒绝,可能和上次一样,心里也是有那份说不出的情感,和不忍,及需要安慰的情绪。
珀没有深入探进,不知道是怕被拒绝,还是害怕品尝到两种困人痛苦混合的酸涩痛楚,他每次都选择了最坏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