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郃,贾诩一行人匆匆赶至山上,果见一座不大不小的庙宇坐落在山间。
张郃抬眼望去,只见端端正正有个匾额悬于其上,写道是“清扬寺”。字体大开大阖,颇是不羁,却让人觉得自成一格,风韵别具。
一行人进得院来,却见只株古树参天而起,将整个院落遮严严正实实,轻风过处,但见几片树叶旋转打转,飘然飞舞,而后徐徐落了下来,再加上大雄宝殿内烟火缭绕,丝丝凌空升腾,最后几抹阳光透过浓密的叶投了下来,点点斑斑,让人顿时忘了疲惫,心中仿佛禅定一般,不敢轻易打破这氛围。那种安静祥和,是这战乱时代最为难能可贵的东西,一时间众人竟都呆住了,心中最深处的渴望和向往被唤了出来,想自己戎马一生,何曾体会过安定的滋味?又何时能有机会去过那安静的平凡的生活?
早有一众僧人引一老年僧侣而出,只见那老僧双手合什,道:“老衲苦情,未知众位将军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贾诩忙还礼道:“大师言重了!我们急于赶路,不想天色已晚,想于贵寺借宿一晚,不知大师可否行个方便?”
苦情大师道:“出家之人,与人方便,与已方便!只是小寺地处偏僻,粗茶淡饭,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众位将军海涵!”
张郃接口道:“大师哪里话!只怕我们这些个俗人扰了这清净之地,冒犯了佛祖!”这句话却说得颇是诚心。张郃征战半生,见惯了血腥杀戮,对这寺院的安宁和平也颇是震动。
苦情大师微微一笑,道:“如此,众位请随我来!”
众人方跟着苦情大师绕过大雄宝殿,来至后院。
一步入后院,却着实惊诧万分:这竟像是某家官宦人家的院落,如此齐整讲究。
贾诩心中犯了疑惑,正想开口询问,却听苦情大师道:“众位请暂于东厢房歇息,呆会儿老衲会派人送晚膳过来,老衲先行告退。”
“大师请便。”张郃忙还了一礼,道。
眼看着苦情大师转入前堂,贾诩立马挥手叫了两个军士道“速去调查寺里寺外有无嫌杂人等,作速来报!”
那两名军士听得命令,虽说心中不满,却也只能应道“是”。
“贾先生,这寺院虽有几多奇怪之处,却不见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我想没有人会事先料到我们会在此借宿,而有所准备布置吧!”张郃一边喝茶,一边向坐在一旁的贾诩道。
忽地进来两个军士,垂手道:“禀将军,寺里寺外全都察看完毕,并无嫌杂人等:寺里加上苦情大师,共是八位僧人,俱都住在南面屋子里,咱们住了东厢四间,西厢四间住的是经常到此来的香客,与苦情大师颇是投缘,常来此奕棋、品茶,其间也住上二三日不等。此次是今早而来,比我们早到了半日。”
“贾先生,如何?你还不放心?”张郃笑盈盈向贾诩道。
贾诩沉吟不语,半晌又听那军士道:“才刚对面主人因见我们人多,又让了两间屋子出来!”
贾诩挥手道:“罢了,罢了!或许是我太多疑了!”
张郃“哈哈”笑道:“想是那真赵云想法太过匪夷所思,连我们的贾智囊都伤起了脑筋。”
贾诩苦笑,“为了他,起止是伤了我一人的脑筋,连丞相的脑筋都伤了!”
张郃和向那两个军士道:“如今赵云关在何处?”
两小将答道:“赵云在许都遭众位将军围攻,又被将军点了穴,此刻被关在最南面的一间屋子里,怕是想走也没有力气了!”
“哎,他虽受重伤,又被我重手点穴,可总是难让人安心,吩咐下去,今夜轮番看守,不得有一丝差错!”张郃又道。
“是”。
“还有,余下的兄弟请他们于寺前空地搭营休息,不得高声喧嚷,以免冲撞了佛祖。”
“是,手下告退!”
“没想到啊!闻名天下的“荡寇枪”张郃张将军竟信起了佛?”贾诩笑道。
“这里怕是这世上唯一的清净之地!怎么也不能亵渎了!”张郃笑答道。
“今夜好好休息一晚,明早立即赶回许都,禀报丞相!”
用过晚膳,夜色渐浓,众人本已极为疲惫,都早早休息了,连张郃、贾诩也渐渐睡了过去。
蓦地,一道黑影向着最南面的那间屋子窜了过去。
“唰唰”两指急弹,点在了守在门边的两名军士身上。可怜他们连状况都还没搞清楚,就已经萎顿于地了!
两只手顺势托住两个即将下坠的身躯,轻轻倚在门侧,又极缓地将门打开一打缝儿,极其灵便地钻了进去。
赵云被张郃所获,本已抱了以死名志的决心,再加上多年习武征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未能战死杀场,颇为遗憾。
赵云心中将一切盘算清楚:自己在许都中已身受重伤,又奔波一夜,米水未进,早已是强弩之末,又强行聚敛残余真气,使出“龙驭功”,迫张郃、贾诩放了那群难民。此刻被张郃以重手法点住周身要穴,虽行动如常,但此刻即使是七岁垂髫,古稀老人也能将自己置于死地。
赵云一念至此,心里倒似坦然了许多,又看张郃等人布重兵看守,由不得心中冷笑,一时间竟有英雄末路之感。
迷迷糊糊之间,忽觉有人轻拍自己肩膀,忙睁开眼睛一看,一黑衣蒙面之人立于床侧,示意自己噤声!又见他指指窗外,指指自己,似是要带自己越窗而出。
赵云心中虽诧异万分,却也料着此人对自己断无恶意,正自惊疑之间,那人已将赵云右臂搭在肩上,显是要将赵云负在背上。
忽听远处有声音唤道“羽然,羽殁”,竟是“荡寇枪”张郃夜间巡视,分明是不放心的缘故。
黑衣人略一迟疑,张郃的声音又近了几尺,显是急速向这边掠来。
赵云心中暗骂,不由替黑衣人着急,自己搭上一条命就算了,莫非还要白搭上一命!心念转间,忙挥手示意黑衣人逃走。却不料黑衣人忽地回身连点几下,赵云登时目瞪口呆,动弹不得,转瞬间赵云又被黑衣人拎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已将赵云丢于床下!于此同时,“羽然,羽殁”,又一声呼喊已至门外。
“蓬,蓬”两声,紧紧相连,却是黑衣人破窗而出在先,张郃破门而入在后。
张郃一眼瞧见室内已空无一人,忙亦飞身而出,向着黑衣人追去。
赵云心中却是暗暗叫苦,想赵云身长八尺有余,此刻却不得不蜷缩于床底,蛛丝灰尘吸入鼻腔,触痒不禁,偏又浑身上下半分动弹不得,那滋味,真比一刀杀了自己还难受。
不一刻,又有数人冲了进来,却是贾诩同羽然、羽殁等人。
贾诩环顾一周,并没有发现什么,乃急急道:“羽殁,你带一队人马速追张将军;羽然,你速至汝南禀告文远,务必要加强警惕!其它人同我速归许都,禀告丞相!”羽然、羽殁本自心中有愧,一得此令,立马急奔而出。一时间,寺里火把齐明,亮如白昼。
清扬寺里苦情大师并众僧人早被惊醒,西厢房里也亮起了烛光!贾诩一一留意,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方对苦情大师道声惊扰,急匆匆下山去了。
而从始至终,再没有任何一人踏进过最南端那间屋子一步。
一切来得也快,去得更快!片刻之间,寺里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如果一切从未发生过,那该多好!
清扬寺。四更已至。
夜色显得那么平静安详,而世间万物都被笼罩在这深沉的黑夜中。却唯有西厢的一排房间内传出“吱吱”的声响,似是有人辗转反侧,难以入寐。细辨其音,立即可判断出来声响来自于最南面的那间屋子里。
一道人影利落地跃墙而入,毫不停顿地奔着那个房间而去,片刻之间,便已没了身影。这几下兔起鹘落,竟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丝毫没能惊扰这黑夜的宁静。
“小姐,你可回来了!吓死我了!”黑暗中一个声音急道。
“有什么可怕的?瞧你这满手心是汗,难不成有鬼冒出来吃了你不成?”另一个声音戏谑道。
“你还说,刚你没看到那贾老头子的眼光有多犀利,张郃没了踪影,小姐又迟迟不归,络儿从小跟小姐一起长大,怎么不让人着急?”黑暗中声音有点发颤,带了点哭腔。
“荡寇枪果然名不虚传!若不是仗着爹爹的轻身工夫,再加上我对这周遭山势了若指掌,怕这回我是当真回不来了!”
“那小姐,你没受伤吧?”
“这倒没有。对了,贾老狐狸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吧?”
“那老狐狸在寺里一一探查,并没有做太大担搁,就急匆匆地走了,想是没有发现什么!”
“那就好。不过,这回咱们可是惹了大麻烦了!”
“咦,小姐,那人呢?你没有将他救出来吗?”
“哎,糟糕,忘了这事!”
忽地,“吱呀”一声,门被摧开了,走进两个人来。前面一位一束夜行黑衣,与那深沉的黑夜融为一体,面目也瞧不甚清楚,只觉得那双眼睛清澈如同一汪秋水,即便在黑夜中瞧去,也似隐隐泛着光芒。身后一位穿着淡青色的衫子,竟是整整齐齐,显是一夜未眠!
而这两位,竟是位女子!
两个人极快地来到对面厢房最南面的那间屋子前,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络儿,掌灯!”
一团摇曳的火焰随即出现在无边的黑夜里,不断地跳动着。
屋内,昏黄的灯光下。
黑衣夜行女子俯身从床底下扶出一人来,那人灰头土脸,耳畔还挂着几缕蛛丝,一动不动,宛若雕塑,颇是滑稽。却看那人,不是赵云,却是何人?
黑衣女子连点几下,解开赵云身上所制的穴道。
“阿嚏,阿嚏,阿嚏”竟是赵云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原来赵云在床底呆了足足三个时辰有余,将蛛丝吸入鼻腔,触痒难禁,偏又动弹不得,甫得自由,连早已酸麻的双臂尚未觉察,就本能地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这几个喷嚏于这寂静的夜里听来,却是异常响亮,也让赵云颇是尴尬,不觉脸红了一半。黑衣女子只是抿着嘴,强忍着笑意,穿淡青色衫子的络儿却早已是笑
出声来。
黑衣女子率先开口笑道:“万不得已,出此下策,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见谅!‘
此刻赵云早已料定眼前之人便是昨夜相探欲救自己之人,本料万无生机,也已抱定一死之心,却不料事出蹊跷,竟得免大难。心中早对此人万分感激,又见此人是一位女子,还如此谦逊多礼,忙不跌道:“大恩不言谢!他日姑娘若有用得着赵云之处,赵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句话说得真心诚意,慷慨激昂,极为豪壮!
黑衣女子不料赵云一上来竟说出这句话,微微一怔,脸色转红,道:“举手这之劳,公子不必如此!”
“什么举手之劳,我家小姐为救你,被该死的什么“荡寇枪”追踪,差点脱不了身…”络儿不等赵云答言,已抢道。
“络儿,不得无礼!”黑衣女子截道。
络儿将嘴一撇,没有再说下去,却还是嘀嘀咕咕一通。
赵云心中暗叫惭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更红。却不料黑衣女子见赵云如此,脸色也转绯红,将头低下。倒是络儿站在一旁,将二人情景瞧在眼中,颇是促狭地笑了起来。
“公子,更深露重,还请公子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议!络儿,我们走。”黑衣女子道,转身便欲跨出门去。
眼看络儿即将被黑衣女子拽出门外,赵云忽地想起一事,乃急道:“未知姑娘芳名?”
“我家小姐姓白名素,家住汝南白府,你可记清楚了!”络儿回头笑道。
“哎呀,小姐,慢点!等等我!”等络儿回过神来,白素早已行得远了!
夜终于又归于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