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重了。那充斥着天地的黑暗中,只有几点烛火闪烁不定,却不知灯下的人们都在做些什么。。。
张辽一人于堂上走来走去,甚是着急,来回之间带动烛火不住的摇曳晃动。
都过了大半个时辰了,白棠怎么还未回来?华歆难道见了兵符还不肯放人?
张辽一念至此,立马推门而出,不料正有一人推门欲入,两人恰恰撞个满怀,来人也是神色匆忙,却是白素。
原来白素料到不妥,遂急急赶至汝南府衙,也不等人通报,直接赶来见张辽,与正打算出去寻找白素的张辽撞上。
“你来了就好了!”张辽一看是白素,大喜之下一把将白素拉进怀里。
白素微一错愕,人已到了张辽怀中,心下更乱,忙伸手去推,却不想张辽用力颇大,一推之下反觉得身体被箍得更紧了。
后面紧随而来的络儿、白棠等人见到如此情形,忙都退了开去。
“张将军,不知这么晚来找我何事?”白素挣脱了张辽双臂,定了定神道。
张辽也觉出自己方才过于唐突,忙道:“阿素坐下再说吧!”说着,指着桌旁一张小椅,示意白素坐下。
张辽的慎重反而让白素心中更为不安,不由道:“张将军为人正派,行事磊落,其实这两年来白府和安民村多承你照顾,我心里一直都当你是亲人一样,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还望将军能坦诚相告。”
张辽心下犯难:曹丞相下了决心要灭掉白府,并不仅仅是因为赵云,这点华歆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曹丞相的命令违抗不得,况且华歆此时只怕已经动手了,可是我该怎么跟你开口呢?
白素见张辽神色有异,接着又道:“刚才我们来的时候,碰上华歆带人拦轿,若不是将军的兵符,只怕是到不了这里。只是我不明白,若是为了一个不能妄动真气的赵云,将军一人足矣,又何苦调动许都人马,将白府围个水泄不通?”
张辽叹了一口气,黯然道:“你还是这样聪明。不错,那些人正是从许都来的,曹丞相对赵云志在必得,所以就命华歆带了千骑营的人马过来。”
张辽顿了一下,望向白素,道:“这么晚了,我让白棠他们接你过来,只是想你置身事外罢了!仅仅以白府的实力,想与丞相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张辽心有所指,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可是张辽的意蕴,白素哪里听得出来?
“白素从未想过与丞相相抗,只不过看那赵云正气凛然,为救一群难民而不惜牺牲自己,所以才大胆一救。而且此刻,赵云早已出了汝南城,怕是华歆要白跑一趟了。”白素心里感激张辽相护之意,不忍相欺,遂将赵云已离汝南之事相告。
张辽大惊,华歆兵围白府,汝南全城禁闭,赵云竟然已经离开汝南了?不由将目光投向白素,忽然大笑一声道:“好,好!这才是我所知道的阿素。”
“其实我今天接到丞相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昨晚是你救了赵云,却没想到你已经将赵云送出了汝南城。”张辽接着道。
白素心下歉然,送赵云出城一事,实有张辽一份功劳在内,只是又不能点破,忽听张辽话音一转道:“阿素有没有想过,若是丞相不肯善罢甘休,那又该怎样?”
白素一惊,正欲答话,忽听有扣门之声,门外有人道:“将军,华先生请您有要事相商。”
张辽望了望白素,道:“阿素在此稍候,我即刻便回。”说完急忙推门而出,白素只听得门外几声低语,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开门看时,张辽人已不见了。
白素只道华歆发现赵云不在白府,来请张辽商议,可是又为张辽最后一句话而颇是不安,正自胡思乱想之间,发现络儿、白棠迎面走了过来。
“小姐,外面风大,我们还是进屋吧!”络儿道。
“是啊,小姐,张将军马上就会回来的,咱们还是先进去吧!”白棠也附和道。
此刻张辽正在急速往白府赶去,心里则为刚刚听到的消息而震惊不已:白老爷子武功卓绝,华先生带人久攻不下。
临走之际,张辽特意吩咐白棠等人“好好照顾阿素,千万别让她出去!”
转眼间,白府已在眼前,而此刻的白府,已是火光四起,张辽飞速掠进白府,火光“批驳”之声中夹杂着拳脚相接的争斗之声,正是华歆所带的千骑营的兄弟与白简白老爷子。
华歆一见张辽进来,立马欺身过来,道:“这白老头子武功端的不凡,千骑营的兄弟已经一死四伤。
此刻正有六名千骑营的士兵围攻白简,却见他东点一指,西劈一掌,身形丝毫不顿,步法丝毫不乱,反倒是六名千骑营的士兵被逼得险象环生。
张辽瞧得更是心惊,自己镇守汝南两年来,从没见过白老爷子显过武功,这等功力,这等精妙的点穴手法,这等诡秘莫测的步法,非得有三四十年的底子不可。原道昨日白素救得赵云,不过是借计而行,张郃、贾诩一时疏忽而至,现在看白简武功,怕是白素已深得其真传,难怪连张郃也栽了一个跟头。
顷刻之间,六人之中又被白简点倒一人,六人少了一人,阵形立马一乱,白老爷子不知何时已贴近右侧那人,食指如电,向着那人胸前的檀中穴急速而去,眼见是避无可避。
张辽身形如风,挥掌如刀,亦是急速切向白简手腕,众人只觉白影一闪,白简已在丈外,哈哈笑道:“张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怎样?阿素可还好?”
张辽回道:“阿素安好,只是白老爷子身藏不露,这般身手,怕是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二人说话之间,早有二人搀起方才死里逃生那人,远远退了开去。
“这里交给你了!我去外面守着,以防民变!”华歆道,“白府只剩下白老爷子一人,你自己小心!”
原来华歆放火之时,早顺手杀掉了白府里所有下人,只是没想到白简武功如此厉害,因而特请张辽前来。而此刻,白府外已有吵嚷之声,火势已惊起了附近几家住户,因被华歆拦于府外,不得入内,故而发生了争吵。
“大家放心,张将军已经带人在里面救火,如今火势甚大,为防火势蔓延,大家还是四处看看,小心为是。我向大家保证张将军一定会尽快将火灭掉的。”华歆人未出府,已高声道。
果不其然,聚焦的一群人听至此说,一来关心自家安危,二来听得张辽在此,心中稍安,一时间便散去了大半。
而白府中,张辽和白简二人却是斗得更紧,张辽功力深厚,力道刚猛,挥掌握拳,极是霸气,肆虐的火势更助其威,火光中宛若乳虎啸山,潜龙腾跃;而白简虽为赵云强行打通经脉,耗去四成功力,可是身法却极是迅捷,步法难测,出指如风,认穴奇准,令人防不胜防,恰似风绕林间,水泻山中,似无处不在。二人难分难解,一时间难见高下。
白府早已是火光冲天,整个汝南城的上空都被映得通红似血。
“络儿,发生什么事了?”白素望着窗外映得通红的天空,道。
白棠早出去打探一番,忙进来回道:“小姐,是城内失了水了,望方向似是。。。”
“似是怎样?”白素见白棠吞吞吐吐,急问道。
“看方向似是白府的方向。”
“啊!糟了!”白素失声惊呼中,身形似箭,早已冲了出去。
“小姐,张将军吩咐过,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可以出府的。”白棠、络儿赶至门外,却哪里还有白素的影子。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何往。顷刻间,络儿亦是如风掠去,只留下白棠一人,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怎么小姐的武功这么好,似是比张将军还快,连络儿的功夫也是如此不凡。
白素匆匆赶到白府,早已见火光冲天,灼灼肆虐。华歆见白素如飞而来,吃了一惊,要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放了进去!
张辽、白简二人相斗已久,白简终因只剩得六成功力,一味躲闪缠斗,不敢直撄其锋,虽仗着步法奇绝,认穴奇准,才支撑了大半个时辰,此刻又早已耗去了五成功力,已是强弩之末。白素进来那刻,张辽一掌正面强势而来,眼见是避无可避,只得拍掌迎上。
“啪”的一声,于火光声、房屋倾塌之声中,听来也甚是清晰。白简身形如同坠落的箭,急速向后跌去,眼见即将落入雄雄火焰之中。
白素闪电而至,于半空中堪堪接住白简坠落的身形,落了下来。
“阿素,想不到爹爹还能再见到你!”白简一张口说话,便有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染尽了胸前的白袍,也喷了白素一身。
张辽接了白简一掌,急忙退后三尺以卸去白简掌力,却仍觉全身气血翻涌,忙暗自运功,调理内息。
“爹爹,没事的!阿素在这里,阿素在这儿!”白素搂住萎顿于地的白简的身体,满面泪痕道。
“阿素,爹爹早就知道会有今天的。。。我也早盼着这天了,这样就可以尽早地去守着你娘了。。。你别太伤心了,爹爹只是放心不下你啊!”白简挣扎着说了这些话,又吐了两口鲜血。
白素只听得句句锥心,只觉得泪如泉涌,却怎么也止不住。
“爹爹,你放心,阿素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白素泣道。
“我白简对不起少主,没能好好照顾夫人,更对不起夫人,没能好好照顾你。”白简仰天泣道。
火光相映中,鲜血亦发诡异夺目,白素心中大是悲痛,哪里去计较白简话中的意思。
火光蔓延,终于即将吞噬白府最后一间屋子。蓦地,本来气息微弱的白简却是冲天而起,冲进最后那间屋子,那速度,一瞬万丈,快过世间的一切。
白素想要阻拦都来不及,白简已没入那万丈火光中,白素瘫坐于地,因为只有她知道,那是娘亲的屋子,十几年来爹爹每天都会在里面呆上两个时辰的屋子。
白素仰天大哭,却感觉喉咙中有什么堵着似的,怎么也哭不出声。
忽然间,那间屋子里有声音传来,白素猛然立起,正要扑进之时,火光中人影一闪,白简急冲而出。正在白简刚要冲出的那一刻,一段满是火光的梁柱掉落下来,正打在白简的后背上。
白简身形一晃,即要倒下,白素惊在当地,茫然不知所措。
却在白简即将扑倒的一刹那,另一身影亦是快如闪电,急如星火,托起白简身体,掠出火圈,正是张辽。
白简一声惊呼,忙掠至二人身旁,出掌如风,拍灭二人身上火苗。而白简早已是气若游丝,魂似线牵。白素紧紧搂住白简身体,一时间“哇”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
张辽立于一侧,也觉得心念大灰,隐然生痛。
忽的,白素只觉白简手臂略抬,狂喜道:“爹爹,爹爹、。。。”却见白简双眼微睁,将手中一卷画轴交到白素手上,画轴一端已然被烧掉了一部分。白素此时方注意到白简手中的画轴,忙接过,紧紧攥住。
白简颤颤巍巍从白素手中抽出双手,又从怀中取出一本牛皮材质的薄册子并一封书信来。
白素也忙接住,白简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来,白素泣道:“爹爹,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懂,我懂。。。”
白简扬了扬手,似是想要拭去白素的泪滴,可是手刚抬起来,又落了下来。
白素紧紧抓住白简之手,道:“爹爹,你放心,阿素不哭,阿素不哭。。。”
白简微微挤出一丝笑容,忽地眼光撇向张辽,口里含含糊糊发一些声音:“他,他。。。”可是无论如何,却再也说不话来。
白素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不由放声大哭。
一旁的张辽心里亦是悲痛万分,可眼见火势即将吞没一切,只得忍痛上前道:“阿素,咱们还是快些出去吧!再过一会儿怕是想出去都难了!”
张辽一面说,一面便去抱起白简尸身。
白素一把推开张辽,吼道:“你走,你不配来碰我爹爹,是你杀了我爹爹,杀了白府所有的人。”
张辽闻言,心中本就有愧,亦不舍白素如此伤心难过,只得傻傻站在一旁,复杂的眼光望向白素。
“是你杀了我爹爹,是你,是你烧了白府”白素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张辽,眼中的怒气似火一般雄雄而起,肆虐咆哮。
白素一掌挥出,直取张辽胸口,张辽闭目不语,脸上似有笑意,眼看这一掌下去,纵是不死也得重伤,张辽硬是丝毫未避,实实挨了这一掌,身形虽未动,可嘴角早已渗出一丝鲜血。
“是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你杀了我吧!”张辽脸色半是凄楚,半是微笑道。
白素又是一掌挥出,张辽若是再无闪避,只怕立时便将被毙于掌下。
“啪”的一声,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打了人的身上,只不过不是张辽的身上,而是络儿的身上。
一口鲜血从络儿口中喷了出来,直喷得白素满脸都是。
“小姐,张将军他是好人,是绝对不会害老爷的,你不要杀张将军好不好?”络儿不顾自己伤势,拽住白素衣袖,悲声道。
原来络儿自张辽镇守汝南来,亲见张辽对白素种种深情,心中早对这个用情至深的男子心生倾慕,只是从来都是半点不露,深藏心中,只愿白素能和张辽美满长久。
可巧今夜随白素赶回白府,刚好看到白素要杀张辽,张辽避也不避,闭目待死。眼看白素第二掌定能取张辽性命,情急之下,忙飞身替张辽挡了这一掌。
络儿的鲜血令几近发狂的白素瞬间冷静了下来。
“络儿,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白素摇着络儿的身体道。络儿从小和白素一起长大,在白素心中,早就和亲姊妹一样,刚刚失去父亲的白素,又怎能再失去最后一个亲人?
“小姐,你不要杀张将军,好吗?络儿求你了。”
白素见火势已扑面而来,那灼灼的热度已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了!
“张将军,快,我们快离开这里。”白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