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皇宫存在时间长达数百年，虽然经过多番修葺与重整，布局依旧最为严谨而规矩，每一处宫殿的位置都有其讲究之处。帝皇国的教育讲究百善孝为先，太后所居住的养生殿很自然摆在皇宫的中轴线上。
这地按理应是人来人往，但因太后不喜人打搅，平时鲜少见人，渐渐也就成了一处闹中取静的地界。
清净，却不冷清。水榭楼阁，亭台小肆，幽兰清香，布置素雅而温馨。
众位妃嫔早早就来到养生殿的正殿宁心宫，纤瘦的太后端坐在佛像前有条不紊的转动手中的佛珠，背对着众人半句话也不说，其余人也不敢打搅，规规矩矩的站立着，聚集几十人的宫殿安静的如同世外桃源。
荣珏一行人入内后婢女们即关上殿门，众人左右站开，荣珏和云锦在最前，其余众妃跟随在后，上前与太后请安。
“见过太后娘娘，臣妾们给母后请安，愿母后福泰安康。”
太后半晌之后才用一种庄重、但又似乎十分随意的声音道：“每年都是你们俩来的最迟。”
不是她们俩来的最迟，而是其余人来得太早——谁也不敢比她们来的更迟，否则，大概就要锁在门外不得入内，等着接受天子的惩罚。云锦款款一拜，温柔道：“还请母后责罚。”
“责罚不必。”太后缓缓起身，端庄而优雅的回转身来面向众人。她长得相当美丽，虽然已入中年，风韵犹存，清淡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落在窗外，“外面这雨眼看着就要落，今日你们也别赏什么花，就陪哀家一同诵经念佛，如何？皇上那边我会遣人过去通报一声，正好他近日国事繁忙，大概也没空闲来陪你们。”
众妃都不知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能齐道：“一切遵从太后娘娘的意思。”
“嗯。”太后满意的颔首，“端上案几和文房四宝。”
一会儿工夫，七八张紫檀木长桌便在殿内摆开，每位妃子只留下一位贴身婢女研磨墨汁，茴香在房间里幽幽的熏染着，大殿里只有微小的研磨声和窗外偶然的一声鸟鸣。
晴空很自然的留下陪同荣珏，她细细的研墨，一边观察着太后的脸色，心中忐忑无比。
此次的花节她颇为花费心思，若是太后当真要把她们在这里留下一整日，她的苦心白费不说，答应紫茉的事也就没法达成。
更何况，太后，似乎不仅仅是想要她们临摹经书而已。
走一步是一步，随机应变吧！
太后似乎极有耐心来和晚辈们玩耍，一整日，除了午间和晚间给众人奉上斋菜，再无其他举动。
妃嫔们累的疲惫不堪，斋菜吃不惯，坐着腰酸背痛，也不敢怨言，只是字愈写愈差，乱七八糟不知所谓。
眼看落日余晖便要洒满整座宫殿，太后起身道：“众人今日临摹一日经书，可有感悟？”
众人皆埋首不敢言，太后娘娘多年信奉佛祖，若是一言不慎，怕是引发太后娘娘责怪。
太后见着众人惶恐不安的模样心里愈发觉得她们不争气，众人忍不住数落起她们：“哀家见你们写字，起初张张写的规规矩矩，端庄娟秀，愈到后来愈发烦乱，笔随心动，你们无心在这小小的居室里生活。”
妃子们惶恐道：“太后娘娘，臣妾们只是有些疲乏，并不是不满足于现在的生活。”
太后冷哼一声：“疲乏？人生在世难免疲乏，可是因为疲乏就忘却自己最初的目的，最初的心意，是不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情？如今的后宫，我看不到一丁点的人情味，这，就是你们最初进宫服侍皇上的初衷？”
众妃齐齐跪下：“太后娘娘息怒！”
太后摆摆手，审视的望着众人，目光掠过隆着小腹的云锦，停在荣珏身上：“蓉贵妃，不是我想说，你也该消停些，如今云贵妃有了身份，娇贵，你凡事就该多让让，她肚子里怀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儿子，是帝皇的未来天子。你的那些伎俩，最好都收一收，不要落在孩子身上！”
荣珏脸色煞白，跪着低首不语，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
太后，说到底也就是想抱孙子，光大皇室……
云贵妃心中得意万分，脸上却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反而为荣珏讲话：“太后娘娘，臣妾和蓉贵妃私下关系其实很好，蓉贵妃对臣妾和臣妾腹中的小胎儿都不错……”
太后打断她的话断然道：“别和我说你们相亲相爱，我看到的，只有纷争，没有你们一丁点顾全大局的宽容。”
太后似乎已经动怒，众人也勾下头不敢再多言。
一直和婢女们站在一起的晴空忽然走到最前面，屈膝跪下：“太后娘娘，您觉得养生殿布置如何？”
太后居高临下望着晴空，她认得这丫头，荣珏刚入宫那段时间和她形影不移，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两人还是情同姐妹。她没有直接回答晴空的问题，而是走到门前仔细的环顾四周的白色，众多摆设似乎与往年变动不大，皱眉道：“尚可，与往年相比也无别致之处，听说是你布置的？”
晴空微微一抿唇，眼角含笑：“太后娘娘，您今年可有复发哮喘之症？”
太后一怔，慢慢道：“没有。”
“奴婢知道太后娘娘每年春季都容易哮喘，便是因为太后娘娘喜欢花，往年的工匠都是把好的盆景尽量往养生殿摆放，今年奴婢就把那几种花类撤去。看起来养生殿似乎没有往日的花团锦簇，这其中的心思，缺未必有人体会。做人亦是如此，有些事情未必一定要说的那么明白别人才能体会你的好，做人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太后娘娘和颜悦色道：“如此，甚好。”
荣珏神情怪异的望着晴空，心中并不忧心晴空会捅出什么篓子。她素来是如此稳妥的人，只是这一刻稳妥的让荣珏隐隐有些担心。
晴空趁机上前道；“太后娘娘，白日一场大雨，此时外边空气新鲜，正是观赏的好时候。”
太后微微笑道：“夜游？”
晴空盈盈一笑：“一定不会让太后娘娘失望。”
太后点点头，神情十分温柔，与白日的冷若冰霜完全不同：“在寝宫一日也有些闷，你们就陪哀家一同去夜游御花园吧，来人，让人把皇上也请来。”
众人皆松口气，互相望一眼，轻松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