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一过,白日的喧嚣在这一刻变得宁静。聚艺斋门前,灯火通明。楼阁此时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衣。一辆马车停在聚艺斋旁边,最先下来的是一个面容英俊,身形挺拔的男子,随即,他牵着一个个头稍微矮小的年轻公子。正是宇文熠泽和柳青青。
一位男子正从门口,走来迎接,柳青青借着灯光看清了那人,微笑道:“苏兄!”
苏缅宁亦笑道:“柳兄,三殿下!”
苏缅宁一面迎着他们两人想楼阁走去,一面说道:“这两个月以来,盐总会的生意越来越大,几乎遍布全国。”
柳青青,明眸一漾,微笑道:“有劳苏兄了!”
苏缅宁淡淡地说道:“说什么见外的话呢!有功劳的都是殿下和柳兄,我不过是尽点苦劳罢了!”
宇文熠泽心底闪过一片赞赏,苏缅宁确实手段不错,在短短的两个月内,将盐商几乎概括了整个国家,他轻笑,“苏兄可是言过谦虚了。”
柳青青三人走向二楼,却发现在里面正站着一个人。眼前之人,相对于苏缅宁的儒雅,多了一些随意,笑意不羁,却又带着几分癫狂。柳青青想,这位,应该便是杜枫了。她眼眸一亮,看向宇文熠泽,“想必这位应该就是武状元杜枫了!”
杜枫嘻嘻一笑,神情洒脱:“杜某如今只是三殿下府中的一位门客罢了,是聚艺斋的帮手而已。那些也不过是陈年旧事罢了!”
柳青青曾经听宇文熠泽提起过他,天资聪颖,武功高强,宇文熠泽竟能将这样的文士都收入笔下,真是难得!
柳青青说道:“曾经听殿下提起杜兄的文才告绝,今日我算是有幸了。”
杜枫直径走到柳青青面前,拱手一辑,“杜某虽然未曾与柳兄结识,不过早就听说殿下对柳兄称赞。当初临江汶廷之灾,柳兄还曾为殿下出谋划策,也是功不可没,请柳兄受杜某一拜!一位临江汶廷两地百姓,二位知遇之恩!”杜枫说着,便向柳青青拜了起来。
柳青青不由得惊讶,连忙侧身扶起他,“杜兄真是严重了,在下也不过是尽一点绵薄之力。再说我们现在是兄弟,又何必拘泥于这些细枝末节呢?”
杜枫却执意要拜,柳青青没有办法,便只好接受。
宇文熠泽朗然一笑,目光和柳青青相触,更多了几分调侃,“这杜疯子可是疯惯了的,再加上力道之大,要是做了了决定,即便是十头牛你都拉他不会来!”
苏缅宁忍不住一笑,“今日见了,可是名副其实了。”
杜枫仍旧嘻嘻一笑,神色清朗,“殿下搭救两城百姓,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无不受殿下恩惠,杜某也早已对殿下死心塌地!”杜枫虽然是粗布长衫,却也难以掩盖胸中丘壑,一双慧眼透着精光,停了片刻,他又继续说道:“如今天下大局已定,天宇昌盛繁荣。可是越是太平盛世,越是出现不平等,腐败之事却越多。皇宫境内,朝廷之外,都是一样。不是殿下,如今作何打算?”
宇文熠泽眸光幽深,似这无尽的黑夜一般,他转身,沉吟道:“如今柳家权倾朝野,只怕太子的势力会有所动摇。”
苏缅宁赞同,他说道:“刘家动摇也是迟早的事,帝王最忌讳的便是,外臣权力过大。不过,只怕我们要有所动才是。”他喝了口茶,“太子我可是最了解不过了,他贪财好色,强抢民女,甚至逼良为娼。曾经太子就为了一把玉扇,而将封员外全家两百条人命冤死。”
听到苏缅宁的这番话,柳青青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寒意,那日绑架她姐姐的乃是封员外的后人,也怨不得他们是那样不顾一切,毫不留情。
杜枫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最近的一次偶遇还让我找到了证人。”杜枫曾经想到,上次在青楼邂逅,其中便遇到有好些女子自称是被太子所强迫,然后被逼来到青楼。不过,他当时不愿管闲事,原本皇亲国戚,他也不愿去多招惹,所以也没多问,没想到,在今天竟然能够成为一个重要的筹码。
宇文熠泽听到他说这话,便一眼瞧出了他的心思,他调笑道:“只怕是又是因为消受美人福了。”
杜枫仍然嘻嘻地笑着,没有辩解,表示默认了。
灯光照映柳青青洁白的脸庞,容颜如水,目光明净,她淡淡地说道:“只要太子被废,只怕刘家也支撑不了多久。不过这次,即便有了这些证据,也不一定能够废掉太子,因为太子还有一个重要的保护伞——唐家!”
宇文熠泽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出去唐家,他志在必得!否则他会娶扶苏么?峻峭的面容显现王者霸气,薄唇锐利,“唐中令倒是老奸巨猾,不过只可惜有了个不成器的儿子。”他正声说道,字字千钧,“这一战,我志,在,必,得!”
夜色下柳青青觉得宇文熠泽的面容是那样清晰,那般傲视天下,她静静地注视着他。宇文熠泽徒然转身,目光看向柳青青,柔柔地一笑,柳青青敛下眉目,心没有来地微微颤抖。
宇文熠泽对苏缅宁和杜枫两人说道:“搜罗证据就交给你们了,杜疯子你负责找到那些女子,封府受冤一案就交给苏兄。切记,一定要人证物证俱全。”
杜枫一笑,“这个请王爷放心。”
苏缅宁道:“定不负王爷所托!”
杜枫略有所思,“只是废了太子以后……”
宇文熠泽遥遥地看向窗外,负手而立,声音不急不缓,“天宇如今盛世太平,国力强盛,为其它三国所不及。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因为我们地域广大,不过,这正是有点也是缺点。同样地也导致每年各种天灾人祸。这是必经之事,只怕父皇又会费心。况且父皇从来都是生性多疑,他必不会废了太子之后就立马立储君。这次朝廷动荡,同样会使三藩必乱,撤藩已是必然!父皇要再立储君也必然等到撤藩以后。”
宇文熠泽看得长远,说的透彻。杜枫,苏缅宁面对这位自信,睿智的三殿下,早已被他深深地折服!
柳青青说道:“殿下说得对!三藩未撤,皇上并不会考虑到立储君之事!”
四更一响,窗外的夜色越发深沉。
杜枫将手搭在苏缅宁的肩膀上,“苏兄可是说好了,今日要陪我喝酒的。”
苏缅宁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杜疯子,只怕到时你喝得伶仃大醉,可就没人管你了。”
杜枫也不以为然,“走我们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苏缅宁说道:“殿下,我们先行告辞!”
柳青青笑了笑,露出一丝无奈。待两人告辞后,柳青青和宇文熠泽便上马车原路折回。这一路,不知为什么,柳青青只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她的手紧紧地抓住衣袖,强忍下这种不适的感觉。她想,只要到了府中休息一晚,明日便好。
下车的时候,柳青青感到脚下虚浮无力,身子软绵绵的,便向前头一头栽下去,差点儿摔倒在地上。宇文熠泽身形极快,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急声叫道:“青儿!”
柳青青躺在他的怀里,容颜苍白,她觉得胸口异常难受,连呼吸都有一点困难。她想告诉他,她没事,可是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嗓子发紧。她紧紧地拽住他的手,一股腥甜涌上她的喉咙,她皱着眉头,强忍着将这股腥甜咽下去。
“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压抑不住的腥甜流下她的嘴角,白袍上斑斑血迹,点点殷红,惊心而又醒目。
宇文熠泽眼里闪过担忧,从来波澜不惊的声音,此刻带了几分慌乱,“青儿,坚持住!一定不会有事的。”
柳青青躺在他的怀里,嘴角含着一丝淡笑,她想极力地保持清醒,可是还是抵挡不住疲惫的袭击,她感觉宇文熠泽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陷入了黑暗。
宇文熠泽的俊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心底的担忧此刻在脸上展露,双眸中暗潮汹涌,他的语气带着焦急,他一脚踹开了房门,“快!快去请南宫先生!”
紫芙怔怔地站在那里,公子何曾这样过?他从未见过公子这么慌乱的样子。
宇文熠泽朝她一吼,“还站在那里干嘛?快去请南宫先生!”
紫芙下了一跳,慌乱地跑出去。
宇文熠泽将她的身子放平,躺在床上,眼前的女子容颜苍白,脸上沾着血迹。宇文熠泽用温水将帕子浸湿,轻轻地擦拭着她的脸,就像在对待着最珍爱的宝贝一般,那么专注,那么认真。
他坐在床边,眼中的担忧愈来愈甚,轻轻地抓着她的手,眸中含着的痛楚更甚,“青儿,不要吓我!再坚持一下!只要一下……就好……”他将她的手放在嘴角轻轻地吻了吻,远处,他看到了南宫辰的身影,望了一眼床上女子,转身向门外走去。
三王妃生病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皇宫。太后亲自前来来问候,爹爹,娘亲,哥哥,还有姐姐。多半时候,柳青青是有意识的,只是,大多时候,她太累了,她想睁开眼睛,可是心力不支。所以,他们所说的,她都听得见,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关怀。
这话自然也传入了皇后的耳里,此时,她正在凤仪宫品茶。三王妃病了,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柳家在朝廷之上毫无疑问是向着三殿下的,替他说话,替他邀功。他身边的柳青青又能得到太后的欢心,讨得皇帝的喜欢。越是这样,她的心里越恨,那个不成器的太子,只知道吃喝玩乐,风流成性,成天给她惹出不少麻烦,还不知道为什么偏偏那么任性,娶了柳燮的女儿,这步棋真是个错误!相反地没有令自己得到半分的好处。
流云在她的身边低低地说道:“娘娘,胡太医来了。”
刘皇后微微一笑,美丽的脸上尽是淡漠的神情。父亲不仅是宰相而且还掌管着太医院,她想从太医院传人,易如反掌。
皇后将下人摒退,当初胡太医便是由她一手提拔,如今才能够稳坐太医院中最高的官衔。这么多年来,她一心一意提拔他,他也被她所用。相互利用,却又相互牵制。
“胡太医,想是你应该知道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皇后面对着自己的心腹,退去了那份伪装。
胡太医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并且能够需要太医院帮满,莫非是?胡太医疑问道:“皇后的意思是——三王妃?”
果然不愧为她多年的心腹,此刻竟能知道她的心事,她不再绕弯子,“没错儿!王妃生病,太医院怎么能够不管不顾呢?”
“娘娘的意思是让卑职医好三王妃?”
皇后一直在笑,可是胡太医却感觉不断的寒气如同泉水一般汩汩冒出来。
皇后的眼睛泛着冷意,“当然要医治好三王妃,不过却要斩草除根,明白吗?”
胡太医听明白了皇后的意思,病情要医好,然而要她在医治好以后,不治身亡,就像当初那样。
对于三殿下,胡太医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忌讳,因为前一段时间皇上重赏殿下,可见这次对他是真的心存重视,胡太医若有所思,“娘娘,只怕这事儿露出破绽就无法全身而退了。”当年在宫中,争宠的妃子,不受宠的妃子,多得不胜数,若是事情一朝败露,也可以推到他人的身上以求自保,而此时,恐怕没有那么好脱身了。
皇后冷然说道:“这次你奉的是太后的懿旨,谁要查,能查到太后那儿吗?况且,还可以想办法,另外安排一些鱼龙混杂的郎中。要让他们查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胡太医对这位皇后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连连称赞,“皇后真是英明!”
皇后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意,“附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