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深入草原,绿色的海浪层层飘摇叠起。北冥的大部分地区依然是游牧为主,和祁连笙所管辖的盐城迥然不同。
经过和祁连笙短暂地相遇,几日之后,温冉冉骑着北冥的山马,沿着切分北冥的白水河一路西去。北冥虽然发展缓慢,但是历史也算悠久,北冥的起源来自一段神话,说是很久很久以前,世界有了天地之分时,有个上仙骑着毛驴步入凡间,来到了这条白水河旁,恰巧遇到了白水之神在河边浴洗,也许是两位仙人皆是容姿惊艳,也许是下界的七情六欲感染了他们,最后两位仙人结合在一起,共同繁衍了一个民族,这位骑着毛驴的上仙便被后人称为大黑山神,仙女自然就是白水之神。
然而随着部落的割据分化,战争慢慢多了起来,直到后期以白水河为界,河岸以北是尊奉大黑山神为主神的娜迦和支耶部落,河岸以南是尊奉白水之神为主神的萨满、游支和齐纳部落,两方以神祗不合的名义,在白水河边战斗了多年。而祁连笙之前所属的部落也是信奉大黑山神的,可自从在盐城另立门户之后,诸神的信仰已经在盐城里淡化了很多。
温冉冉走在白水河以南的草原上,也就是信奉白水之神的地方,走进了一个城,看到这里的男子时时两两抱在一起摔跤,扭打。温冉冉听祁连笙提到过,这就是他们争夺女人的方式,谁赢到最后,谁就是强者,也只有强者才能拥有美丽的女人。
“阿齐是我的!”
“不!是我的!”
两个汉子在不远处叫嚣着,温冉冉走了过去,果然看见两人中间站站着个美丽的女人,大概她就叫阿齐了。
“吁——,快打啊,谁打赢了就是谁的!”周围的人已经开始起哄了。
血液里的温度在攀升,奔到极点时,其中一个汉子一拳打在另一个人脸上,五指的拳头捏的“咯咯”响。
“妈的!”
挨了一拳的汉子立即反扑过来,两个人就正式地在扭一起厮打开来。
温冉冉本来不想围观的,不过目光绕了一圈儿,恰巧看见了一位关键人物。温冉冉理了理身上的男装,径直走到阿齐姑娘面前。
“姑娘的美丽灿烂夺目,如若不尽的白水之河,在我心里奔腾不息。”温冉冉大声说着最直接的情话,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阿齐充满爱慕的神色。
赞美的语言虽是讨尽欢喜,但是阿齐姑娘仍是骄傲地抬起她的头颅,仿佛在说,她的心只属于强者。温冉冉丝毫不在意女人的反应,转过头来,那两个扭打的男子果然在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
这时周身的叫嚣声更为响亮了,有的人幸灾乐祸地看着温冉冉:“嗨,小孩子,回去把你娘的奶喝完了再来打吧!”
温冉冉微微拢了拢眉,她的身材的确比那两个壮汉要矮小些,但被叫成“小孩子”未免就……
“你小子是认真的吗?”其中一个汉子推了温冉冉一把,被温冉冉灵巧地躲过。
“是啊,我正要参加强者的角逐。”温冉冉闪着晶亮的瞳子,不慌不馁。
一语刚过,第一个挥拳的那汉子便朝温冉冉打了过来,型似扑熊。温冉冉没有选择硬拼,而是以灵巧的身法闪过。
几轮下来,温冉冉滑鱼一样的躯体闪来闪去,两个汉子撑到最后有些精疲力尽了,毕竟他们的每一拳都填充了百分百的力量。
“没有种的家伙!躲来躲去算什么强者!”
一个汉子忍不住骂道,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是啊!用拳头!用拳头!”
温冉冉翻了个身落在两米开外,起身,甩了甩沾了灰尘的袖子,双手交叉在胸前,“强者不是在拳头之下诞生的,一个人的筋骨再强劲,若是没有一个与之匹敌的强大内心,那他不算是真正的强者!”
温冉冉的论调一出来,那些人又开始叫唤了,“不用拳头,那怎么比啊?!”
那两个汉子更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想给口出狂言的温冉冉一些教训。
温冉冉冷静地站在场地中央,余光瞥了一眼那位关键人物,看见他也在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的这出戏,温冉冉的心神这才回到了战场上。
“我为阿齐姑娘可以付出一切,甚至是性命!”
温冉冉说着走到人群边儿,单手捧起一个酒坛,找来三个大碗,一一倒满了酒水。不知为什么,温冉冉在最后又把三个碗的位置换来换去,迷了大家的双眼。
“大家听好了,这三个碗里有两碗是放了毒药的!”
场上一下子静了下来,原来如此,没想到一场求爱的角逐最终竟和毒药扯上关系!
温冉冉朝着那两个汉子一笑,伸手指着那三个碗,“两位壮士,现在阿齐姑娘在场,何不趁着现在和我一起角逐最后的胜利,只要有胆子喝酒的,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就是部落里最杰出的强者!怎样?!”
两个汉子面面相觑,又看了看一旁的阿齐姑娘,阿齐姑娘仍是一脸高傲地站着,但是明显,她对温冉冉的兴趣要高出很多。
于是在各种刺激之下,两个汉子走到酒碗面前,盯着这三个碗。
“结果就是天意,活下来的人便得到拥有阿齐的权利!”
两个汉子像是搞什么宣誓一样,一人挑了一碗酒“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一滴不剩。末了,将酒碗摔在地上。在二人火热的目光里,温冉冉不慌不忙的执起剩下的那碗酒,凑到嘴边喝了个精光。
仿佛所有人的心跳声趋于一致,在耳旁“咚咚”的响声里,温冉冉叫来了一盘牛肉,顺手递给二人一人一双筷子。
“酒肉不离家,两位大哥,这或许是人生中最后一盘牛肉了。”
温冉冉笑的无比洒脱,两个人看的很是牙痒痒,一把接过筷子,两个人衔了一大块牛肉就往嘴里塞去,狠狠地嚼着。
温冉冉噙着似有似无的笑儿,顾自倒了一碗酒,还冲着阿齐姑娘的方向敬了一杯,随后一饮而尽。
“哎呀,两位大哥,其实这酒里并没有毒。”
两个汉子一听一时间似乎无法调整自己的心绪,不知该舒口气还是该给这臭小子一拳头!
“你耍我们?!”一人道。
温冉冉摇头,“不,我刚刚说酒里没毒,不代表别的东西没有毒。”
短暂的呆愣过后,两个汉子立马冲了起来,指着那盘子牛肉,“你,你玩阴的!”怪不得这小子让他俩吃牛肉自己却光喝酒!
此时像是暗地商量好了一般,其中一个大汉忽然扑向温冉冉,擒住了温冉冉的双手!另一人则抄起那盘牛肉欲往温冉冉嘴里塞!
关键时刻,温冉冉踩着身后人的脚背,手肘向后狠狠一顶,直戳那人肋骨,那人疼的难受,温冉冉趁机一把挣开牵制,众人本以为温冉冉就会这样逃之夭夭,没想到温冉冉只是翻了几个身儿,自己蹦到另一位兄弟面前,抢过了手上的那盘牛肉,随后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捧着盘子大快朵颐。
这一举动让场上的所有人焕然大悟,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幌子,这里从来没有什么毒药!
吃光了牛肉,温冉冉把盘子一摔,走到阿齐姑娘面前,“美丽的阿齐,你可看清了强者的模样?”
阿齐姑娘扫了两眼狼狈的壮汉,随即向温冉冉展露唇齿,“阿齐的心是你的。”
温冉冉眼看他方,不知对着谁笑了笑,嘴里却跟阿齐说道,“不,我从来都不是强者,充其量只是个爱耍小聪明的人罢了。”
说着,温冉冉一跳一闪奔离了这里的场地,去的匆匆忙忙,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恍若流风。
脚底抹油跑的倒是快,在绿油油的草原上,温冉冉逆着风好一阵驰骋,跑累了,渐渐停了下来,身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这位兄弟请问该如何称呼?”
温冉冉转过身来,一见是他,嘴角顿时勾起,“那么阁下该如何称呼?”
那人一笑,平淡的眉眼因岁月的沉积而染上了别样的风情,“我是萨满部落的首领,祁至斜,如果我说的不错,小兄弟应该不是我萨满部落的人吧。”
“的确不是,”温冉冉走到祁至斜面前,冷静地看着他,“我来自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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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温冉冉离去之后,祁连笙也只身快马加鞭的来到了白水河以北,也就是大黑山神的地方。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来就见娜迦和支耶部落的首领。
“盐城主,今日前来有何造访?”娜迦首领祁熊问道。
祁连笙看了一眼旁边的支耶首领,转而鞠了一躬,“今日正巧,河岸以北的两位首领都在这里,晚辈有事和两位叔父相商。”
“祁世子如今都是盐城主了,就不要用晚辈自称了,在北冥,你我都应是平起平坐的。”祁熊拍着祁连笙的后背有意安抚,虚情假意里也有着三分真诚的味道。
“晚辈不敢,”祁连笙依旧保持着谨慎的神色,“晚辈心中一直有着宏愿未了,当年我父亲还在的时候,就一直希望我们大黑山神的部落能踏平白水之神的部落,可惜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身居异乡,甚至父亲陨殁的时候,我也未能守在身旁。”
话至情深处,不免三两动容。支耶部落的首领祁明赋恍惚中也想起了之前的兄弟情谊。
“你父亲的心愿,也是我们的心愿,不会因为时间而搁浅。”
祁连笙点点头,脸上换上刚毅的神情,“两位叔父,如今晚辈在盐城颇有发展,所以,晚辈想请两位叔父到盐城小坐,好共商要事。”
不管之前的铺垫多么令人动容,现下,三人之间被一阵安静所笼罩。祁熊和祁明赋暗自对视了一眼,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小世子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好说,可能像他表面上这般无害,也可能是吃人不吐骨头。这突然让他们二人去盐城,用意不可不说诡异。若是这小子有异心,记恨驱逐之仇,在盐城悄悄害了他两人性命,那就万般去不得了。
“连笙啊,你有什么事要和你叔父们商量的?”
“就是战争一事,晚辈想助叔父们一臂之力,多年来,我们和白水部落在河边相斗许久,一直胜负未分,晚辈觉得,这里有一半的原因是彼此熟悉了作战套路,如果这次我们结合盐城为据点,兵分两路,一路跨河南下,一路沿草原西进,这样就会给敌人造成意外的打击。”
说的是有理,可是祁熊和祁明赋没有一人吱声。不管祁连笙说的多么好听,毕竟盐城是祁连笙的地盘,他们去了总归是有危险。
祁连笙似乎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二位叔父若不是担心晚辈有异心?”
“这…不…”
“叔父的谨慎也是对的,”祁连笙说道,“叔父若是不放心,可以协同部分军队一起随我如盐城,一来可以探看盐城附近的地形,二来也可以保护叔父,打消二位心中的疑虑。”
祁熊想了片刻,率先点头,“连笙若是这样说,做叔父的岂有不去之理?”
听了祁熊的话,祁明赋也跟着点头,“是啊,你的盐城我也早想去看看了。”
听了二人的话,祁连笙来不及松口气,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年轻人。
“父亲,不能去,你怎么知道他安的什么心?!”祁熊的儿子祁霖瞪着面无表情的祁连笙,一脸愤然。
“霖儿!”祁熊大喝一声,“不得无礼,论资排辈,连笙也是你大哥!”
“什么大哥!”祁霖不甘地转过头,蔑视着祁连笙。
“你!”祁熊捏着拳头,隐忍着怒火,良久才缓缓地压了下来,“连笙,霖儿不懂事,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祁连笙点点头,“叔父不用操心,晚辈知道。那,晚辈就先告辞了,几日后晚辈再来恭请二位叔父。”
“嗯,去吧。”祁熊道。
祁连笙走出了门,祁熊一把拽倒了儿子祁霖,“你个小畜生,你懂什么!”
祁明赋看见了急忙过去阻止,拉开了祁熊,“大哥,年轻人阅历浅,你跟他较个什么劲儿。”
祁熊瞪了儿子一眼,喘了好几口才平静下来,“祁连笙在盐城盘踞多年,他的发展你不是没有看到,我们这里的盐巴都是他的供应,若是把他拉进我们的阵营里,在对抗白水部落的问题上就占了优势!”
“父亲…”
祁霖见父亲这么说,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转而甩头走掉。
门口,祁连笙翻身上马,一串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想都不用想,觉得是那小子祁霖。
“祁连笙,我会注意你的一举一动!你最好别动什么心思!”
黑马之上,祁连笙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点头,不语,转身,走掉。
“你听见了没有!”
身后,少年祁霖愤愤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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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冉冉被祁至斜请到了他居住的府里。原因很简单,因为温冉冉来自盐城。
“青桐,看茶。”
祁至斜叫着屋里一个的女子,温冉冉只是扫了两眼,长的不错。
温冉冉落座在祁至斜对面,伸手接过女人递来的茶具。这时祁至斜开口问道:
“温公子既然来自盐城,那可否给我讲讲盐城的事?”
“行啊,就是不知您想听什么?”温冉冉笑应着祁至斜,余光瞥见那个叫青桐的女子,那个女子似乎在听到“盐城”两个字时有着不自然的举动。
“随便说些什么就行,”祁至斜说道,“里头的百姓生活如何?商户都在经营什么?”
“哦,这个好说,百姓生活自然是富足的,盐城主在大周居住了多年,带回来很多新鲜技术,练盐就不说了,炼铁倒是挺新鲜。”
“那炼铁都作何用?”祁至斜跟进道。
“炼铁可以造铁器啊,比如酒樽,比如水器,再比如,刀剑。”
温冉冉说的轻飘飘的,祁至斜的目光里闪过了一点浓烈的色彩。刀剑啊,改良了武器,那将是日后莫大的威胁。
“那温公子可懂得炼铁的技艺?”
“啊?这个啊,我在盐城是不做这门生意的。”温冉冉摸着脑袋笑道,“不过若是要做的话,应该也不难。”
“是么…”祁至斜终于露出些许笑容来,冲淡了一直拢在眉间的迷雾。
“温公子既然第一次来我萨满部落,不如就在我这里小住几日吧。”
“这…”温冉冉看着祁至斜忽然热情起来的表情,唇角不得不跟着勾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送温冉冉出了房间,目光随脚步掠过周身的景物,恍如一场大梦。祁至斜的反应倒是中她的下怀,只不过,这个叫青桐的女子似乎有些问题。
为什么她对盐城会泄露出异样?
温冉冉走过了几个院子之后,忽然又绕了回来,纵身一跃跳至房顶。踩着房梁骨儿做起了白天下的贼人来。
“噌噌”地跳着房梁,温冉冉很快来到了祁至斜的屋子上,俯身,耳朵贴在房顶上,依稀听到抽打声。
掀开一块房瓦,露出四方空隙来,温冉冉投放了一只眼睛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根儿鞭子!是祁至斜在抽打青桐!
男人凉了一半眉眼,素静的眼瞳里结了厚厚的一层霜,岁月沉积的沉稳不再,反而多了很多压抑的癫狂。
一鞭子抽在女人身上,男人站起身,钳起女人的下颚,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祁连笙?”
看着男人冰冷的目光,穆青桐的眼神渐渐地从半空中沉到了地面。
“是不是!”
男人加重了语气,捏的穆青桐下颚发白。
“…你说呢…。”有气无力的,女人挑开了眉目,闪着别样的光彩。
“你!”
祁至斜一口闷气涌了上来,颤抖着举起鞭子,狠狠抽了下来。、
房瓦上,温冉冉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