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午后,御书房的花园里处处散发着阳光的香气,花,红得娇艳似火;叶,绿得青翠欲滴。在暖风徘徊在商京的最后一个月里,那些灿烂如美人的缀缀花枝,挺着三分傲气,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美丽。
即便是外边的风景伸指挑情,即便是那阳光开得再为璀璨,男人的房间却总是闭得紧紧的,纸窗拉开了一道无情的面纱,层层地过滤着投进屋里的日光,和零落的细尘一起彼此交织,竟有了黄昏般的玄色之感。
殷昱一直觉得眼睛很累,阖上眼,困意便从头顶蔓延到全身。所以他每次不得不痛苦地睁开眼,不敢睡,睡着了,再醒来,就什么都晚了。
秦三变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谨慎而又谨慎地呼吸,哪怕是一个无声的叹气,在气息涌入胸腔的那一刹那,便把那莫名的情绪冲进血液里,没有流露出丝毫。
“皇上?”秦三变语气轻挠,料做试探。
殷昱的目光慢慢地从前方移到秦三变的脸上,又低了下去,“你有什么想法?”
秦三变挪了挪干干的嗓子,开口道:“皇上,我们在林娴妃那里撒网撒的这么久,是不是…该收了?”
当远在战场的秦三变听闻温冉冉入狱的消息,便连夜从南方秘密赶来商京。
在与拓跋族对战的日子以来,双方势力均均,无明显进展,彼此间磨蚀着有限的兵力,可以说,是走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然而战争带来的危害是巨大的,百姓流荒,田地荒废,经济滞后,严重的耗损了国家的生命。所以,寻求一个切实有力的突破口,便是大周眼下的当务之急。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却有很多聪明人。睿智的双眼可以穿越时间预知真相,而拥有这双眼睛的人,从这场战争刚刚打响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未雨绸缪。
大周所需要的这个突破口,就是位于晏沧江的支流,宋河上的那个粮仓!殷昱很清楚,在过去几年的南方大旱里,拓跋族能凑到这些粮草是多么的不易,若是毁了他们的粮仓,断了他们军之所需,那么胜利的天平肯定会向大周这一边倾斜。
为了成功地实施这个计划,林妙音无疑成了一枚绝佳的棋子。虽然殷昱尚不清楚林妙音这么多年来是如何与拓跋族取得联系的,但是,若能借林妙音之口,将计就计,给拓跋族施一个障眼法,那便是事半功倍了。
这便是殷昱宠幸林妙音的原因了。
只是,秦三变没有想透的是,温冉冉入狱的原因是泄露了军事图纸给温家,但是了解温冉冉的人都知道,温冉冉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除非是遭人迫害,又或者,温冉冉是有某些苦衷而故意为之?
在秦三变向殷昱提出问话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殷昱一直在沉默。
在任何一个决定出来之前,过程总是令人纠结的。
“还不能收网。”殷昱吐出一口气,那气已憋在心中好久。
“难道皇上还有什么打算?”秦三变问道。
殷昱臻首,“不错,在林妙音身上收网之前,我们还要先解决温家的问题,若能让温家和拓跋族兵戈相见,我们岂不是又赢了一分?”
说到这里,秦三变当即想起了安插在温家那里的凌建平!是啊,自凌建平诈降之后,已经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凌将军潜伏在温家也有好几个月了,一直处在待命状态,怕是一时半会儿起不了什么作用。”秦三变说。
“不,”殷昱的目光横向挑来,平掀一浪,“不会很久的,凌建平很快就会用的到,温家和拓跋族也很快会刀剑相向。”
殷昱的话语虽是平淡,却极尽坚硬,倒是碰晃了秦三变心中那坛端着的酒水,溢溢洒洒。
“皇上为什么如此肯定?”秦三变细言,气若嗅香。
“龙门关。”殷昱缓缓地吐着三个字。
龙门关?
哦,对,龙门关!
===
温冉冉本就觉得生活是百无聊赖的,一入狱,便更觉如此了。
她所处的这个牢狱深居地下,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唯一的光亮只有走廊上幽幽的灯火,所以她的牢房里总是一个样子。
数着墙上的青苔过日子,一晃,一个月到头了。
心如止水啊,倒也不觉得难受。
这天,专门给温冉冉送饭的那个小丁走后,温冉冉便一一将菜盘端到桌面上,四菜一汤,在牢房里算是vip了,呵呵,殷昱就这么怕饿着她么?
灯火昏暗,鲜少的一部分光亮照到牢房里,在金黄的稻草上晒成一片浅滩。从背影来看,温冉冉的吃相很是精细,灯火的差池,让女人的轮廓有些模糊,可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女人举手投足间的那份淡然。
“啪啦!”
筷子应声坠落在地,温冉冉的身子忽然倒在了桌案上。
寂静的牢房里忽然冷了起来,烛火也开始不安定的摇晃。
“哒,哒,哒……”
很缓慢的脚步声传来,其实这脚步声是很轻的,只是牢房太静了。
来人打开了温冉冉房门上的枷锁,然后走了进去,站在离温冉冉三步远的地方,冷切地看着温冉冉。
“我现在是贵妃了。”
林妙音走到温冉冉跟前儿,伸出两指,捏着温冉冉的下颚,看着温冉冉沉静的睡颜,女人眼中的寒冷骤然间多了一丝桀骜,
“我是贵妃了,而你,却什么也不是,呵呵。”语末的那句轻笑,清洒游离。
语笑过后,心情好了很多,林妙音放开了温冉冉的下颚,绕着温冉冉的牢房打探起来,得意之色,弥彰。
“呵,我谪仙楼虽比不上你的凤宁宫,不过最起码,我谪仙楼里最不起眼儿的一个角落也比这里强百倍,更何况,呵呵,不久之后,凤宁宫的主人就姓林,而不是姓温了。”
说着,林妙音又捏起温冉冉的脸颊,像是玩弄一件物品一般,“你还是好好地祈祷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有那个命,在这个牢房里待上一辈子!呵呵。”
“温冉冉,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林妙音凑到温冉冉耳边,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该跟我抢东西!”
说完,林妙音一把揪住温冉冉的长发,硬生生的缠在手腕上,“那些军事图纸,是我派人送出宫的,也是我派人藏在你凤宁宫的,你知道这叫什么么?栽赃?呵呵,不,不对,这叫报应,温冉冉,这是你跟我抢东西的报应!”
温冉冉!
林妙音在心里愤愤地喊着她的名字!她凭什么能得到殷昱的心?凭什么在失踪的两年里,让殷昱失魂落魄!凭什么?难道就是因为这张脸?!
长甲划上温冉冉细腻的脸颊,一圈一圈地勾勒着划痕,当指尖上的力量凝聚着愤恨几欲捅破温冉冉的脸颊时,温冉冉忽然睁开了双眼!
乍惊之下,林妙音倒抽了一口凉气,踉跄退开!
温冉冉理了理被揪疼的头发,余光扫视着林妙音,“明知道我这辈子就看了几本医书,还那蒙汗药来点晃我,我该夸你单纯呢还是该说你无知?”
温冉冉闭着眼睛忍受了这么久,就是想亲耳听听林妙音亲口承认的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恐怕林妙音还不知道,就林妙音陷害她的那点儿小心思,她早就猜到了,若不是温冉冉心甘情愿地入狱,又怎会让林妙音得手?
“你一直在装蒜?”林妙音咬牙切齿道。
“我只不过在你面前'睡'了一觉而已,说道装蒜,后宫里有谁比得过娴贵妃?!”
“娴贵妃”三个字在温冉冉嘴里说的像个笑话一样,可也就仅仅如此了。
“也罢,”林妙音松散了下来,坐到椅子上,“你听见了也好,让你死也死得明白些。”
温冉冉推开眼前的饭菜,一手支在下巴上,悠闲的紧,“也要谢谢你,在牢房里的日子虽不如凤宁宫,可是每天都过得很安心,娴贵妃要是哪天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也不放来这牢房里睡上一觉。”
“呵,你也就嘴上能逞些功夫了。”林妙音没有恼,因为此时,两人身份的落差已经足以满足她。
温冉冉看着林妙音这张八面玲珑的脸,这朵潜伏最深的奇葩,如果可以,温冉冉才不想这么快就下牢房,而是以皇后的身份再跟她斗斗的,但是温冉冉明白,老天留给殷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温冉冉只有“输”掉和林妙音的对仗,让林妙音执掌后宫,没有了温冉冉这个头号敌人,林妙音才能将注意力转到大周和拓跋族的战争上,这也是殷昱想要的。
“你刚才是不是想划破我的脸?”温冉冉忽然问。
见林妙音没有做声儿,温冉冉又兀自说了开来,“我往后的日子就离不了这个牢房了,娴贵妃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
“放肆!”林妙音不快地吐出这两个字,“你的脸生的再好看也紧紧是一张脸,大周土地辽阔,美人辈出,温冉冉,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呵呵,”温冉冉展颜一笑,“娴贵妃这番话莫不是在夸冉冉漂亮?”
“你!”林妙音怒目一瞪,白皙的脸颊不知何时已泛红。
“娴贵妃莫生气,因为我这样一落魄人物而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得。”温冉冉的脸色收敛了一些,眉目里半边是水,半边是云,“娴贵妃啊,你可曾想过,我温冉冉虽然下台了,可是难保往后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温冉冉,娴贵妃,你可有那信心拴住皇上的心一辈子?”
“一个也是斗,两个也是斗,这就是后宫女人的命运。”林妙音道。
“呵呵,我想我已经明白了我们两个的差别了。”
温冉冉走到林妙音身边,扳直了她的目光,“我爱殷昱,所以殷昱的梦想也就是我的梦想,殷昱的痛苦也就是我的痛苦,殷昱留不留在我身边无所谓,我能不能留在他身边也无所谓,但是,能为他排忧解难的人,我一定要做第一个!”
温冉冉说话的时候,林妙音恍恍惚惚间觉得女人的脸上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堪比晨曦一般的耀眼色彩。
“虚伪,”林妙音站起身,与温冉冉对视,“爱一个人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那只能说你爱的还不够!你的话听起来好像很伟大,可是,我想你根本不明白那种相爱却分离的痛苦!”
他不爱我,我就要让他爱我,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这一句,在林妙音心里,结化成石。
温冉冉摸了摸脑门儿,蹭了蹭冷汗,唉?现在的情况好像跑偏了,怎么搞得,她自己成了当代版的刘三好……
“林妙音,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种花,热烈而芬芳,开的时候迫不及待,谢的时候义无反顾。”
“你什么意思?”温冉冉的态度令林妙音不明。
温冉冉笑了两声,伸了个懒腰,“我是说,在对待爱情的态度上,没有对错之分,更甚者,我也很欣赏你的态度,只不过和你的积极热烈比起来,我的确显得世故而优柔了些,当你在拼命争取的时候,我只在想着如何付出。呵呵,有什么办法呢?你我就是两种性格的人,两种价值观,我的心比你的心更懂得随缘,林妙音,你有没有试过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口地吸着气,大口地对着天边喊出来?”
“……”
“没有吗?那真的是太可惜了。”温冉冉笑了笑,“那种惬意和随性,才是一个人真正值得追求的。”
林妙音曾想过一百种和温冉冉谈话的情形,却没有一种像现在这样,这算什么?被教育了吗?
“从价值观上,我不敢苟同,或许单就这一点儿,我们就注定是敌人。”
林妙音说完这句话便走出了牢门,离开了牢房。
温冉冉走到床边,“忽”地躺了下来,摊开了四肢。
和林妙音说了这么多话,嘴边还真是干了,不过,以后,林妙音应该就不会再来了。
迷迷糊糊地闭上眼,迷迷糊糊地,时间过去了大半,直到开锁声再次响起,温冉冉才睁开眼睛。
“呀哈,赵小青,你来的挺快的呀。”
“走,一切都准备好了,爷带你出去。”
------题外话------
终于有空闲了,感谢大家对长老的包容,长老会加油码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