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此次,本座的命完全记功于你,咳,本座会给你应有的赏赐。”床榻上,苍白的男人气息微弱,眉间的血玉更加鲜红欲滴。
“能替主尊效力乃是辰阳子的荣幸,赏赐,臣不敢奢求。”素袍男人回答。
拓跋临渊无声地绽绽嘴角,唇有点干燥,“以前,本座还怀疑过你,看来真是本座的眼睛不够犀利,竟让一个小丫头用了障眼法。”
辰阳子沉默收首,眼里短暂地浮现出一个身影,所谓的小丫头,便是指云想容吧。
“主尊余毒刚解,身体乏弱,尚需好好休息。辰阳子先请告退。”
拓跋临渊孱孱地挥了挥袖子,立即失力地垂下手来,表示应允。
“去吧,让本座好好想想该赏赐你些什么。”
“辰阳子谢恩。”
青衣狍飘飘荡荡地闪出了门外,出了拓跋临渊的房间,辰阳子才觉得有了一些阳光。沐浴在日光里,辰阳子静静往回走着,走出不远,有个人倚在墙边,似乎在等着他。
辰阳子只是点头示意,便错首往前走。还是那人先叫住了辰阳子。
“我真没想到,你会主动替主尊解毒。”秋娘说。
辰阳子脚下一驻,略回脸庞,“能解其毒的,只有我。”
秋娘浮笑而来,风情万种,“怎么,你想通了?不再替大周办事了?”
男人望了望天,变天才道:“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生命,我只想平静地度过下半生。”
秋娘心头一热,辰阳子的这番话岂不是她期盼已久的!
“那,我们就一起归隐……”
“如果这样,那便安好。”男人回答。
秋娘拂唇一笑,竟生出少女的几分羞涩来,透着苹果的馨香,脉脉含情地望了男人一眼,秋娘抬脚离去,
辰阳子就这样站着看着女人欢喜的离开,然后扶着栏杆,瞭望前方之景。
如今,一切都不简单了,想要功成身退?谁都不可以。
他为什么要救拓跋临渊?难道他就不想杀了他?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辰阳子转身往回走。
他为之奋斗多年的,不是想要拓跋临渊的命,而是想铲除盘踞在大周脚下的这颗拓跋族毒瘤!
云想容已经用生命将他在拓跋临渊眼里洗白,除了取得拓跋临渊的信任,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辰阳子觉得,眼前再无他事可做。
至于秋娘的邀约?那便更不现实。
当时,拓跋临渊对他疑心四起,所以秋娘若请求和他退隐山居,那拓跋临渊或许会同意,因为这不失为一个“清理”他的好办法。可是现在,拓跋临渊已经不再怀疑他,战难当头,双方都是用人之际,拓跋临渊又怎么会放他离开呢?
战争未停,谁都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但是好在,华丽的结局终于在视线的彼端缓缓登场。
只要毁掉剩下的几枚血玉,拓跋族的神力将不复存在,那时,就是战争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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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温冉冉出了玉宅,本想到东院儿找殷昱来着,却发觉那日,因为殷昱为她腾了一天的功夫出去游玩,案子上已经积累了很多要事,恐怕他现在看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吧。
还有她的儿子,现在被安置在商京。虽然温冉冉真的很想他,但是相比之下,商京是大周最安全的地方。
连碧茵也不在身边……
温冉冉不知不觉地走出了玉宅,来到外面的园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群比她那宅子里兴旺的多。
这时候,四五个丫鬟端着盘盘碟碟地迎面走来,看见了温冉冉后,齐齐地躬身问安。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
温冉冉朝旁边让出一步,示意那些侍女可以离开。
乌发双髻的女子们一个个地从温冉冉眼前走过,到了最后一个侍女时,那侍女明显眼神一抖,便压低了面貌。
即将经过温冉冉身边时,那侍女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却被温冉冉出奇不意地捏住了手腕儿。
“啊,娘娘!”
那侍女一慌,急忙低头赔罪。其余的侍女不明所以,也跟着紧张起来。
温冉冉此时画眉一笑,清亮的笑了亮声,“呵呵,没什么事儿,就是看这盘子里的点心诱人了些。”
说着,温冉冉朝其余几个侍女挥了挥手,让她们离开。
几个侍女应声一喏,起身离去,只留下温冉冉和那被攥着腕子的侍女。
温冉冉捏起一块儿点心放进嘴里,细细地品了品,衷言“不错”,于是那起一块儿送到那侍女眼前:
“你也尝尝吧,好东西分享起来才有意思。”
那侍女的气息更是慌张,压低了额头,“奴婢身份低贱,岂敢逾越了礼数?!”
温冉冉笑说:“有什么关系,这里又不是皇宫,放轻松些,反正这周围又没有别人在啊!”
听了温冉冉的话,那侍女依旧踯躅。温冉冉目光一敛,抬起另一只手捻起了那女人的下巴。
这侍女的脸被扬了起来,温冉冉默默地盯了几秒,便将糕点送进了那女人的嘴里。
拍了拍手,温冉冉随意问:“如何?”
那侍女囫囵吞咽,急忙说:“味道极好。”
温冉冉在栏杆上靠了下来,消闲地赏着景儿,而这边,侍女依然小心翼翼地匍匐在地。
“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温冉冉无意问起。
“奴婢,奴婢那日幸得两位恩人相救,便默默地跟在恩人身后,来到这里…。”说着,那侍女抬起头,诚恳道:“奴婢绝无他意,只想…报恩。”
温冉冉转过头来盯着那女人的双眼,今天一看她的眼睛,她就立刻认出了她,这个侍女正是几天前,在洛平街头解救的那个女子。
温冉冉缓了缓气息,又笑道:“不用紧张,我只是好奇而已,虽说这里不是皇宫重地,但是人员的把守也算致密谨慎,你区区一介弱女子,如何进的来这里?”
“奴婢……”
当真没料到凭借那匆匆几眼,温冉冉竟会认出她来!在她慌乱中不知说什么好时,眼角儿瞅见了一个人影儿来,眼神一转,便嚎啕大呼!
“皇后娘娘,奴婢真是只为报恩,绝无他意,绝无他意啊!”
侍女猛地磕头,叩地地面硿硿地响,连温冉冉都有些一怔。
果不其然,远处的人影被这一阵声响吸引了过去。
“皇后娘娘,您当日救了奴婢,奴婢早已没了家,奴婢就算想走也没处去啊。”
“你……”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凌建平一声打入,温冉冉还颇有些意外,印象中凌建平对她颇有微词,平常都离她离得远远的,今日这般上杆子主动凑过来,还真是值得考究。
温冉冉的目光在男人和女人之间来回转了几许,才道:“凌将军免礼。”
凌建平起身后,看了看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便朝温冉冉问道:“皇后娘娘,不知这侍女所犯何事?让娘娘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动肝火?”
“大动肝火?”温冉冉捻起笑,醉酒流眉,“哎呦,凌将军,本宫难道长了一张受气的脸,走到那里都像在发火么?”
“臣不敢,臣只是…好奇,皇后娘娘素来贤惠著称,这不过是个普通的侍女罢了,又怎么会引发今天这事?”
“是啊,本宫也不清楚是怎么引发的,凌将军可以问问她啊!”温冉冉拂袖清场。
见焦点又落到了自己身上,那侍女又开始呼吸急促起来。
“奴婢…奴婢……啊,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如此惊乍,扰了皇后娘娘的圣安。”
凌建平闻言,急忙接道:“皇后娘娘,她是新来的侍女,还不懂规矩,要是哪里冲撞了皇后娘娘,娘娘且大人大量,不必和这等小民计较。”
温冉冉瞧着地上的侍女,幽幽笑道:“哎呦,你这张小嘴儿还真水说呢!”
见那侍女把头压得更低,温冉冉又转向凌建平,“凌将军啊,这侍女我的确看着面生,所以才叫来问问话,不过啊,凌将军是怎么知道她是新来的?难道你们私下有过交道?”
凌建平一愣,目光微微闪烁,便道:“不瞒皇后娘娘,臣与她的确有过几面之缘。”
既然被发现了,就没什么好遮掩的,凌建平干脆脱口直出。
温冉冉点点头,“怪不得呢,原来是凌将军的友人啊!”说着话,温冉冉离开栏杆,站直了身子,“既然有凌将军来撑场,那本宫就不多问了,你先起来吧,跪地也够久了。”
“谢娘娘恕罪。”侍女回答。
“哎呦,可别再冤枉本宫了,本宫何时说你有罪啊?”温冉冉玩笑似地花枝乱颤,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奴婢苏袖儿。”
“苏袖儿?很好听的名字啊!”温冉冉叹道,“苏袖儿,你的面相倒让本宫想起了一位故人,尤其是你的那双眼睛。”
苏袖儿顿了顿,细弱的声音传来,“不知像娘娘的哪位故人?”
此话一出,凌建平立即出言:“你也太没规矩了,怎能如此向皇后娘娘问话?”
苏袖儿一愣,慌忙认罪磕头,“啊,奴婢失礼了,还请娘娘恕罪!”
温冉冉摆摆手,忖了凌建平一眼,“这才多大的小事儿,不必小题大做,赶紧起来吧。”
温冉冉朝前走了两步,幽幽说道,“林间青云疏叶下,妙手回琴琴声华,音容宛自天宫起,彼花开尽我花杀!”
凌建平莫名其妙地看着温冉冉,苏袖儿则无言地站起来,退居一旁,目送着温冉冉离开。
好一个“诗”,藏头“林妙音”,还有那最后一句……
彼花开尽我花杀,这也是她想送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