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边下首的高椅上,正襟坐着一位美貌的女子,一身淡红的绣芙蓉宫装披拖在地,精致的容颜透着丝丝羞涩:“微若谢太后成全。”
“皇儿后宫嫔妃本就少,哀家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替他开枝散叶罢了。”凤眼微合,望了一眼坐下的女子,微微叹息了一声。
“太后是对微若有什么不满意吗?”上官微若美眸流转,问道。
太后坐起身,接过侍女手中的香茗,以杯盖错开上面漂浮的茶叶,微微抿了一口,道:“你上官家世代与我修家交好,哀家这才在皇儿面前美言了几句,可是这终究是你们之间的事了,此次你借你父亲之力,虽是争了个妃位,可却是失去了皇儿的心啊。”
上官微若握着丝绢的玉手顿了顿,美丽的眸里闪过一丝恍悟:“微若愚钝,太后教训的是。”
“你还年轻,以后机会还多的是,身为皇帝的女人,就要懂得揣测圣意,以后莫要再做这等愚不可及的事来。”
“是,微若定当谨记太后教训。”美眸微垂,扇动的眼睫之下仍有一丝不甘,却终究归于沉寂。
这时,太后的随身侍女荷欢掀帘进殿禀报道:“太后,女医馆的念司医奉陛下之命前来为您请脉。”
“宣她进来吧。”太后放下手中手中的茶盏,抽出襟前的丝绢微微拭了拭嘴角,凤眸若有所意的扫视了一眼。
但见门口进来一个女子,一身淡蓝的衣裳,发髻轻挽,一头青丝仅以一支乌木簪挽住,明净透亮的眸里却毫无惧色:“奴婢念奴儿参见太后,参见若妃。”
“起来吧。”略作打量,太后便知这绝非寻常女子,也难怪进宫不过数月,便能一跃成为司医。
“谢太后。”奴儿微抬着头,打量着殿内的一切,竟莫名的感到一阵熟悉,内心似有什么东西翻腾了起来。
“奴儿。”一旁的荷欢轻轻碰了碰她的衣袖,奴儿这才回过神,想起昨晚接到的口谕,目光落在桌上镶金福寿的食盒之上,嘴角勾起一抹了然。
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回了上座一身深红帏衣的太后身上,上前跪坐在软榻下:“请让奴婢为您把脉。”
奴儿说着,拿出随身的脉枕,轻轻将手扣在太后的皓腕之上,认真的把起脉来。
“哀家的病,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你一个小丫头会有办法?”望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太后风华的唇角掠过一丝不屑。
“正因为奴婢是女子,才有办法替太后诊病,不是吗?”奴儿恬静的笑了笑,脸上并无不敬之色,语气却是大胆的令一室的人都噤住了声。
“太后近来时常会感觉头晕目眩,四肢沉重,而且身子也是极为不爽,是吗?”
奴儿的话多有隐喻,但在同为女人的太后听来却是极其明了的,难怪乎,昨晚慕风只略微替自己把了把脉,便说要让医女来替自己诊脉。
“那些御医只叫哀家静养,多做补养。”太后凤眸之中晦暗不明,只淡然的说了一句。
“依奴儿之见,太后不但不宜静养,更该多到外面走走,至于这些补品——”
奴儿伸手接过案上的玉盅:“还是由若妃娘娘服用更为妥帖一些。”
“太后何不让若妃娘娘先喝了这补品呢?”奴儿轻笑着起身,窗外的光照进她的眸里,竟生出一丝凛冽来。
“既然如此,微若就你喝吧,依念司医的意思看来哀家是无福消受你带来的补品了。”太后似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平日温和的声音徒增了一丝冰冷。
“这丫头倒是胆大了。”殿门之外,夏侯睿一身明黄朝服,屹立殿外,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照的唇角不经意勾起一弯明快的弧度,卓然生灿。
“只怕太后不会轻易放过她。”黄公公弯着腰,不无担忧的说道。
“哦?朕倒是可以和你打个赌。”
“老奴希望是陛下赢。”黄公公微微作了一个揖道。
殿内,上官微若颤抖着手,却始终不敢接过玉盅:“太后,您是在怀疑微若吗?”
“既然娘娘不敢喝,便让奴儿代劳吧。”奴儿莞尔一笑,冰雪般的寒眸里带着一丝冷绝和无奈。
“奴儿——”
“念司医——”
慈宁宫中人,多有得病而受过奴儿的会诊,虽是不知那盅中是否有毒,却还是不禁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念奴儿,我究竟与你何仇,你要这般对我。”看着奴儿陡然间惨白的脸,聪慧如上官微若,自是感知到了异样。
“该是奴婢问您,您与太后是何冤仇,何故下此毒手呢?”奴儿紧紧的捂着疼痛不已的小腹,光洁的额头之上香汗淋漓。
“还不快宣御医。”那清灵的声音似是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噬咬着自己的心,太后突然恐慌无比。
珠帘启处,一个俊伟的男子站立在外,俊美无铸的唇角带着一丝怒意:“这是怎么回事?”
殿内众人都惊得跪在了地上:“陛下——”
奴儿未觉,看着满地的人都跪了下来,亦无力转头,是他来了吗?果然是和计划的刚刚好。
奴儿正想着,却无意间落入了一个满是木棉花香的怀抱中,眼前闪过一片明黄,入眼的衣纹上淡金龙形熠熠生辉。
顷刻间,自己身上的几处大穴皆被封了起来。
“身为女医官,竟然做出这等蠢事。”他薄唇微启,唇角的那抹神采如此熟悉,奴儿惊异的看着眼前那墨黑如星辰般的眸,竟然是他,千里来寻,遇见的竟然是他。
“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没有下药。”一旁的上官微若看着那俊美脸上的一丝薄怒,一时不知所措。
陛下厚待女医馆,这是宫人皆知的事实,自己本还想借父兄之手为自己洗雪前耻,却不料念奴儿竟先下手为强。
“朕没想到,昨晚刚下旨封你为妃,今日你便做出这等有违大道的事来,朕真是——”
“也罢,来人,先将若妃禁足若菲殿,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能放她出来。”夏侯睿语意沉重的说道,眉眼间尽是痛楚之色。
“陛下,御医到了。”
“叫他们到永安宫等着。”夏侯睿弯腰抱起地上的女子,“母后,儿臣先行告退。”
“救人要紧。”太后退坐在软榻之上,腔作镇定道。
“太后,我是冤枉的。”上官微若径自跪在地上,美丽的脸上已不复往日的优雅,“我没有要毒害您。”
太后凤眸微眯,望着殿门口那沐浴在阳光之下的修长身影,微微叹息道:“哀家知你冤枉,你便先回若菲殿好好呆着吧。”
“太后?”上官微若不解,这瞬间发生的事令她往日自诩聪慧的人儿,无从招手。
太后收回了目光,恹恹的挥手道:“淑遥,扶你家主子先回去。”
“哀家生了个好儿子。”殿内恢复寂静,太后幽然开口道,似是在说给自己听。
见没人回答,又道:“此计绝妙,不仅遂了他的愿,绝了后嗣,又压了上官青玄的嚣张气焰。”
“太后。”荷欢忧心的唤了一声,看着那风华犹存的脸上晦暗不明的神色,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他身边的个个人都这般忠心耿耿,哀家倒也省心了。”太后凤眸微眯,意指念奴儿。
荷欢垂眸,墨黑的眸里流露出一丝担忧,她比谁都清楚,今日的计划中奴儿并无需亲身试药,如今这么做虽是更有说服力,不知她的身子可挡得了。
想起她刚才昏厥前墨黑的眸里流露的痛苦纠结的神情,荷欢又不自觉的想到了王后,她们的眼睛真是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