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口为之一窒,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你愿意,就留下,不愿意,那便离开,我龙写意不是少了谁就活不下去。”我别开眼,望着不远处青铜兽炉中溢出的袅袅青烟:“以前的我不明白,所以才想尽一切办法,将傅玉珩困在我身边,强扭的瓜不甜,我已经尝过苦涩的滋味,不想再尝第二次了,你明白吗?”
他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像蝴蝶的翼:“我明白。”
我摇摇头,“不,你不明白。”
“我都明白,你所想的一切,包括,你自己也想不明白的。”
我笑:“我想不明白的?你能看出来?”
他点头:“是。”
“我不信。”
他没有因我的怀疑而沮丧,眼神平和,在看着我时,微微露出一丝怜悯来。没错,是怜悯。
“人们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便是这个道理了,你看不清自己的心,可我却能。”
我一时有些紧张,故作平静:“那你倒是说说,我如何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他起身,保持谦逊的姿态,站在我面前:“你对傅玉珩,有怀念,因为你忘不了之前那半年,在丰县与他相处的所有回忆。”
我默然,他说的对,我确实忘不了,每当想起,心还是一阵阵的揪痛。
他再道:“你对我,有愧疚,因为将我带入宫中,强行逼我做凤后的人,是你,而你却又无法对我一心一意。”
我再次默然,并且深深埋下头。
他说的不错,我对他,确实是愧疚多过爱情。
见我不回话,他停顿了片刻,忽而一叹:“你对自己,有憎恨,因为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为他付出了全部,又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强行捆绑在自己身边,而你除了愧疚外,又不能对他付出真情,矛盾和痛苦交织在一起,让你开始憎恨自己。”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看我,比我看自己都要清楚明白,说实在的,将这样一个玲珑心肝的男人放在身边,还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傅玉珩刺我一剑,让我心痛如绞,若楚月白有心伤我,就不是心痛不心痛的问题了,他绝对,会让我在还来不及心痛的时候,就彻底灰飞烟灭。
更漏声声,偌大的宫殿,此刻只余我与他二人。
我坐在御座上,垂着头,绞着手,活脱脱一副做了错事的孩子模样,而他,站在我的面前,脊背挺直,面色沉凝,活脱脱一副教训孩子的家长模样。
这到底我是君,还是他是君啊。
“其实吧,我……”总要有个人出来打破这尴尬的沉默,于是我自告奋勇。
谁料,刚出口的话,却被他打断:“其实,陛下还有一样自己的心事没有看透。”
“啊,是什么?”我没及多想,脱口问出。
他看着我,眼神忽然间变得有些不怀好意,我眨眨眼,摆出一副萌宠模样。
唉,女人一旦有了心事,就会变成我这副德性。
他像是打定主意要卖关子,半晌都不开口,我急了,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还不快说,想急死朕吗?”
“我胆子小,万万不敢做出弑君这等谋逆之事。”
我愣住了,他这话算是在调侃我,还是在调戏我?
如果是前者,我尚可治他一个不敬之罪,若是后者……前者与后者有区别吗?
正当我兀自在脑中搅浆糊时,一样温暖的事物忽而贴上我的唇畔,我吓了一跳,心口顿时如擂鼓般怦怦直跳。
蜻蜓点水,一点就过。放开我,他微微笑着问我:“陛下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心跳加速呗。
“没什么感觉。”我故作平静,口是心非。
他轻轻摇头,脸上笑意更浓:“这就是我说的,陛下看不清自己的心意。”
“哦,我如何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了?”我仰头瞥他,却在看到他嫩红唇瓣的时候,心跳再次加速,急忙调转目光。
在我转开视线的那一刻,我好像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我登时有些不自在了,坐在舒适宽敞的龙椅上,却感觉如坐针毡。
他恭恭敬敬朝我行了一礼:“陛下看不清的,是自己已经对我有了感情的心意。”
我倏地抬头:“简直一派胡……”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已经绕过我,向殿外走去了。
留下我一个人,不知是该追上去做解释,还是该继续坐着当默认。
回了寝殿,我和衣而眠,却一个晚上都无法入睡。
失眠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楚月白那一番犀利的剖析,而是齐王被带下去时,口中喊的那几句话。
他说,龙写意,你作恶多端,总要一天会不得好死。
我承认,我确实怕了。
而我最害怕的,并不是不得好死,而是那句——作恶多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