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持着抬手的姿势,就那样傻傻的看着他。
然后我问:“你真的没有中毒?”
“是。”
“不是在骗我?”
他摇头,郑重说,“如果我真的中毒,会放过这么好的解毒机会吗?”
这倒是句大实话,可我听着,却总觉得不太舒服。
僵着身子,把手收回,傅玉珩却又不依不挠,将我的手再次攥住:“这么大的伤口,总要宣太医来看看,留下疤就不好了。”
留下疤不好吗?他是没看到我心口上的那条狰狞伤疤,若是看到了,必然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心中难过之极,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地平静随和,“没关系,这点小伤,我自己会处理。”
傅玉珩说:“我知道,但你不会在乎。”
我抬头,看着他沉静的面容,淡淡的茶花香气,萦绕在鼻端,我心中悸动,想到曾经的亲密无间,又是一阵黯然神伤。
“伤口虽然不深,却伤了皮肉,你这里有金疮药吗?”他一边细细探看我的伤口,一边问我。
我本不想回答没有的,却鬼使神差指了指不远处的楠木矮柜,他会意,走上前,从第三格抽匣中,找出一只白底青花的瓷瓶。
看着他熟练翻找药瓶的动作,我讶异地张大嘴巴:“你……你怎么知道……”
走回我的面前,傅玉珩将药粉倒在白色的棉布上,动作轻柔的为我包扎伤口,对我之前的疑问,只报以一抹淡淡的微笑:“记住,前三天,伤口决不可碰水,如果需要沐浴,就让宫人小心服侍。”
我静静听着,没有接话。
为我包扎完毕后,他将药瓶和棉布又整齐放回抽匣,然后转身离去。
在他走到门边,正伸手去推门时,我在他身后叫道:“等一下。”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我微微思索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叫住她,就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等他真的站住,等我开口时,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陛下如果无事,微臣就先告退了。”傅玉珩或许看出了我的窘境,主动为我找台阶下。
不过,我却突然想起了某些事,拦住他:“你告诉我,我失踪前,是跟谁在一起的?”
他面色一凝,垂首道:“微臣不知。”
“傅玉珩,你知不知道,欺君之罪是要砍头的?”我虽算不得十分了解他,却也能从他细微的面部变化,猜出他的心里动态。在我问出那句话后,他漆黑双瞳中细微的波澜,已昭示出,他是知晓内情的。
对我的威胁,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只平淡回我:“陛下,微臣真的不知情。”
我有些生气:“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隐瞒我真相了。”
“微臣不敢。”
我大声道,“你不敢?你什么不敢,连弑君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都敢做,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心口的伤,是我最深的痛,每当提及,我的口吻都是恨怨交织,他听了,脸色也不比我的好。
“傅玉珩,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想要我的命,那你直说,请你不要再拐弯抹角了!你这个样子,实在让我很烦,很烦你知道吗?你脑袋坏了是不是?一个大男人,整天婆婆妈妈,想做大英雄,那就拔剑吧,想再刺我一剑也可以,不过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我将所有怨恨和不满都冲他发泄出来,他默默不语,好脾气地听着我的控诉,直到我骂累了,不再开口,他才抬起头,目光瞬间清明,再也不复之前的哀凉踟蹰。
“写意,跟随在你周围的人,你都看清楚了吗?”
我一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我不说话,他再问:“你真的有把握,他们不会背叛你,伤害你?”
这些话,是他该问的吗?明明伤害过我的人就是他,现在还好意思来质问我。
我冷笑,口吻带着讥嘲:“傅大人难道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这么明显的嘲讽,我不信他听不出来,但他却装作一副听不出模样:“我说过了,傅家的事情,和你无关,你忘了以前也好,当初的事情,是我的错,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但是请你记住,对待那些你自认为忠心耿耿的人,一定要加倍小心。”他深吸几口气,依着规矩,后退两步,朝我作揖:“微臣言尽于此,还望陛下虚心接纳,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微臣的话,陛下或许不喜,却尽皆发自肺腑,绝无虚情假意。”说着,便推门而出。
我恍恍惚惚站在原地,仔细思索着他刚才那番话。
在他面前,我可以极尽语言之能,将他驳得哑口无言,可事实上,他的话,我却没有一处不信的。楚白月之所以救我,对我忠贞不二,那是因为,他中了我下的血蛊,如果没有那个血蛊,他会怎么对我呢?会不会……也和傅玉珩曾经一样,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狠狠刺我一剑?
这些我都不敢想,从前的我,到底都做过怎样的残忍的事,我虽不能一一记起,却也略有印象。我不怪他们恨我,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对加害折磨自己的恶魔产生感情,我只是觉得冤枉,觉得不甘而已。
听傅玉珩多次提到傅家,我忽觉有异。之前听说,在我失踪的那一天,傅家大宅莫名着了一场大火,偌大的府院,被烧得面目全非,廷尉赵应忠曾多次派人调查起火原因,却次次无果而终。
我心中一动,直觉告诉我,那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或许,我失踪一事,可以从这场大火中,找到原因。
为了保密,我出宫一事,谁也没有告之,只带了飞虹一同前往。
他还在与我闹别扭,不管我如何讨好他,他都不与我说一句话,我本就是个没耐人的人,最不擅长哄人,碰了几次钉子后,我也不再理他,仍有他不紧不慢跟在我身后。
到了傅府,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怵目的焦黑,从那片片残垣断壁中,再也看不出傅家往日的辉煌。
我捡了一条相对而言比较好走的小道,往府宅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