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昔加入了剑道部。
那天晚上，被韩落方律二人组缠得不行的林安敲开泠昔的房门，本是想着随便劝劝就算是尽尽人事，却没想到泠昔一下子就答应了。
林安已经好久没进泠昔的房间了。
最开始她还每周固定时间进来打扫打扫卫生收拾收拾房间什么的，结果发觉完全没什么可打扫可收拾的。
泠昔实在太爱干净了。
林安有时候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施过什么只要我住的地方就不许有灰尘之类的咒语，以至无论是墙角还是窗框，但凡林安想得到的犄角旮旯的地方，全都一尘不染。
更诡异的是，林安从没见过泠昔打扫卫生…林安想起田螺姑娘的故事，不免窃笑，看看如今的房间，林安都想象不出当初自己住在里面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林安进去的时候，泠昔正在练字。
小小的一方书桌，上面整整齐齐摞着书，左边是学校的课本，右边是他从图书馆借的古籍。书桌的正中放着几张方格纸，上面是泠昔隽秀的字迹，抄的是《诗经》里的《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干净漂亮的钢笔字，行书。点划之间，洒脱遒劲，韵味天成。
夏夜的暖风从开着的窗口吹进来，带起窗边轻薄的纱织窗帘，一晕一晕的，像极了海底飘摇的水母。
仲夏静谧，林安靠在书桌边，看着桌前眉目如画的少年，干净明朗的样子，微勾了唇。
桃之夭夭，宜其家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家的感觉？
——
六月月末，蝉声鸣鸣。
林安在赵文家的面店打工也快两个月了。
暑假以来，林安每天都去面店报到，赵文借着林安看店的机会报了补习班，整天不见人影。
赵文妈妈还是那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偶尔摇头抱怨赵文太爱学习都快钻到书里去了，眉眼语气却是藏不住的自豪。
赵文妈妈的确很有自豪的资本，之前刚刚结束的期末考试，赵文一举拿下了年级第一。
让林安惊叹不已的，是泠昔居然考了年级第二。
林安也进了年级前十，对于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自从变成蛇妖之后，她的记忆力就好了很多，学习轻松了不少。
因为泠昔没有学习基础，她平时虽然尽力帮忙，却有意没有问他的小考成绩，没想到这次泠昔居然一鸣惊人，让她大跌眼镜。
于是她终于忍不住问了。
泠昔的回答简单明了——因为我过目不忘。
过目不忘，过目，不忘，不忘，忘…
林安惊悚了。
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难道你不是？
林安摇头。
蛇妖，果然是低等的小妖怪——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强大，你牛，你过目不忘怎么不考个年级第一呀！林安悲愤。
看来自己那个不知好歹做的索引笔记，还是不要送了的好…
泠昔的剑道部，暑假常常集训。
那是泠昔刚入剑道部的时候，有一天也是训练，当时林安头上的伤已经好了，回到面店打工，忙忙碌碌到了八点，一出门，就看到了路灯下那个白衣的少年。
林安笑，两人一同回家。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回家了，少了白天炙热的阳光，这条安安静静的小路走起来，感觉格外的舒服。
从那天开始，泠昔就常常来路灯下等她。
起初只是有社团活动的时候，后来就算是没有训练，他也会在学校看看书写写作业等到八点再过来；再后来，哪天如果泠昔的训练结束得晚了，林安也会在面店再待上一段时间，等着他来了一起回去。
在彼此这般从未明说的小小羁绊之中，有些什么情绪在悄无声息地滋长，但这样的仲夏之夜，虫鸣永远比心声来的呱噪，于是，一个两个的，都没有察觉。
——
那是寻常的一夜，林安正俯身擦着桌子，突然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赵文听见叫声跑出来时，赵文妈妈正跪在地上抱着林安的脑袋，满脸的惊恐。
“文文，文文，林安突然晕倒了！”
赵文蹲下，猛掐林安的人中，没有反应。伸手搭上她的手腕，脉搏薄弱。
鼻尖渗出细汗，她的脸上是少有的慌乱：“妈，快，打120，叫救护车！”
“诶，诶。”妇人忙乱着起身。赵文伸手在林安的衣服裤子口袋一阵摸索，没有手机…
“妈，打完电话，你就把林安抱到床上去，我去找人！”门帘飘起，话音刚落，少女娇小的身影就已没入了黑暗之中。
A高，体育馆，剑道部训练场，灯火通明热气腾腾。
方律手持木剑，透过护具看着对面的少年，嘴角微扬。
激烈地碰撞，两把木剑相抗，势均力敌。
碰撞带来的震动震下了少年发梢的汗珠，汗珠滴落，居然含在了那密长卷曲的睫毛之上，一片晶莹。
方律一时分神，Kao，这比女人的睫毛还睫毛的睫毛！
下一分钟，他已经重重摔在木质地板上，木剑脱手，对面站着的那个比美女还美女但是绝对比野兽还野兽的少年，斜了嘴角看着他笑。
气氛紧张而热烈。
就在这时，一个清冽的女声——顾泠昔！破空而来。
道场之中，所有人都停了动作，一时静悄悄的，看着门口那个气喘吁吁的少女。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突然丢了木剑，剥下护具，朝着她跑了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脸，还有他的眼。
四目相对，这一眼，看进了她眼里，也看进了她的心里。多年后，她翻开日记，那天的那一页，那一眼，是她永远都不会告诉别人的秘密。
泠昔跑到门口，越过赵文，没有停留。
无需她开口，在他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蛇族的气息，她的气息，死亡，的气息。
－－－－－－题外话－－－－－－
八点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