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般剔透的指甲随意撩开帘子,萧东离纹丝未动,只是挑眉看了一眼外头跪地的青墨。一身黑衣素裹,羽睫一贯垂着,清冷的容色足以拒人千里。
视线落在她略略靠后的胳膊处,萧东离嘴角微扬,“随本座过来。”
语罢,再不置一词,轿辇缓缓而去。
青墨起身,冷艳的面庞掠过无温的颜色,视线紧随轿辇而去。掌心,雪儿正舒适的蹭着她的皮肤,圆滚滚的身子有着让人忍俊不禁的可爱。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青墨骤然将它往上抛去,雪儿呼啦振翅,却排旋在她头顶不去。须臾,又稳稳落在她的肩头。
青墨凝眉,这是何故?鸟儿也赖上她?
轻叹一声,青墨转身朝着轿辇消失的方向走去。雪儿飞上半空,一直紧紧跟随。
高高的忘忧楼上,他冷眼看着底下倾世的画面。黑衣女子踽踽而行,身后跟着一只洁白如玉的鹦鹉,黑白交相辉映。她宛若临世的邪魅,却在回眸时略带莞尔。在她眼里,人命是用来屠戮的,但是这只鸟,却是最纯真无邪的。
孽畜没有善恶,只有诚实。
人心却丑陋百出,污秽不堪。
青墨站在外阁,扫一眼内里的珠帘玉翠,豪华备至的装饰,上至门窗桌椅,下至一画一瓶,皆是价格不菲。
门外空无一人,但并不代表这里真的没人。
司天监的地方,四处高手蛰伏,一有风吹草动,便是杀机四伏。
深吸一口气,青墨走进去,目光很快搜索到内阁。天青色的帷幔深深垂地,她确信那就是萧东离。一如初次见他时的模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督主。”青墨单膝行礼,低眉瞬间,她睨一眼外头。看见雪儿就站在门外头,用它的爪子蹭着她脊背上的羽毛。
“御史府的事情做得干净利落,很好。”帷幔深处,他的声音若空谷回音十分悦耳,带着迷人的磁性,又有着太监特有的轻细。原本这该是一种极为矛盾的冲突,但是集中在他身上,却是真实存在的。
磁性而纤细,声音格外好听,唯独口吻中夹杂的冰凉,让人有种窒息的冷冽。即便不见其人,也足以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阴冷之气,直接窜过脊背,涌入心窝。
青墨面无表情,依旧保持着既定的姿态,“属下幸不辱命。”
“你过来。”他的声音略显慵懒。
指尖轻轻跳动,青墨起身,用眼角的余光扫过门外的雪儿,不作任何表情的往帷幔走去。
撩开帷幔,青墨终于抬起头。
一袭月白色的敞袖素衣,丝毫没有纹路,只在袖口内衬中刺一朵诡异的血色彼岸花。他只手撑着,以食指与大拇指托颚,小指微微上翘,饶有兴致的盯着她。她却知道,这双灰白色的羽睫之下,毫无情愫可言。那是狼的眼睛,魔的血瞳,交织成的地狱深渊。
一旦陷入,万劫不复。
原先吃过几次亏,青墨再也不去看他的眼睛,依旧垂着羽睫,清浅的姿容唯有谦卑与服从,“督主请吩咐。”
仿佛看穿了青墨的谨慎,萧东离眼角微抬,眉目间的墨色愈发浓烈,“把头抬起来。”
青墨羽睫微扬,淡开眼底所有的色彩,以最清澈的眸子仰头对视他的脸。掌心暗聚内力,他却冷笑,便是她这几分功力,也想与他抗衡?
内劲贯穿任督,直抵双眸,她正用自己强大的意念可知他的魅惑之瞳。
分明异常的倔强,却要让自己毫无掩饰的臣服,是她太聪明,还是太愚鲁?
这性子,倒像极了多年前的他。
明眸皓齿,肤色白皙如雪。唯独别于寻常女子的柳叶细眉,她生来便是两道剑眉,一身黑衣素裹之下更显英气逼人。她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像极了墙角悄然盛开的蔷薇,美丽精致却生来带刺。
“很好。”这是她第二次从他口中听见这两个字。
按理说,每一个司天监的人应以此为荣,然她却没有丝毫的喜悦。物极必反,乐极生悲。她不信所谓的幸运,更不信他口中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她不觉得他是真心夸赞自己,抑或他另有所谋。
心下一沉,青墨不动声色的看他。
萧东离敛了眼底的神色,小妮子性子刚烈,竟真的抵住了他眼中的魅煞之气。许是人的意念所致,有他的倔强,自然能做到一般人做不到之事。
“阿靖。”他开口的那一瞬,青墨的眉微微颤了一下,陡然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上官靖羽……六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叫她。曾经只有父亲才会这样亲昵的唤她,如今都已不复存在。
她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鬼道的磨练,让她能随时克制自己的呼吸心跳,不露一丝痕迹。羽睫微微垂着,她单膝跪地,“属下随时听候督主吩咐,必不辱命。”
若她刻意强调自己是青墨,必然是欲盖弥彰。不若大大方方的开口,不承认也不反驳,才是明智之举。只是她依旧毕恭毕敬,但身距他却甚远,似乎时刻防备着他的突袭。
青墨永远都只能是青墨,随时能夺人性命,也随时防备被人夺去性命。
外头忽然一阵异动,青墨的眸子骤然盯住萧东离的一举一动。该死,忘了外头的雪儿。那只笨鸟!
“皇上有一只鹦鹉,通体莹白,名唤雪儿。”萧东离的目光悠远的飘落窗口,深浅不一的瞳孔颜色有种迷人的妖媚。
她心头一顿,外头的光落在他幽暗的瞳孔里,终于找到几许备属于地狱的冷冽光泽。
指尖陡然探出一道剑光,直扑窗外。
一声尖锐的嘶鸣伴随着翅膀的扑腾,一只通体莹白的鹦鹉飞进来,带着斑驳的血迹直接钻入了青墨衣袖。
说时迟那时快,萧东离已欺身近前,伸手直探她的袖管。
掌风凌厉,青墨陡然眉色一沉,翻反手成擒,一把扣住萧东离的手腕,“督主且慢。”
萧东离眼角的墨色愈发浓烈,宛若盛开在忘川河畔的诡异之花,绽放着迷人心魄的阴戾。小妮子终于肯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