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随着传召太监步入御书房，眼角的余光迅速掠过周边的一切，确属与寻日无异。见状，青墨才稍稍放下心神。
江承风依旧伫立窗前，一双永远阴郁的眸子远远的眺望着远方，仿若在天际的尽头，才是他真正的归宿与追求。
及至江承风身后，青墨跪身行礼，“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闻言，江承风才转身看了她一眼，“平身。”
“谢皇上。”青墨起身，随即躬身退到一旁随侍。她在等，等皇帝开口。
“今儿个晚上是新晋的妃嫔侍寝的日子。”江承风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停顿了一下，而后视线紧紧落在青墨的脸上，“只是朕现下还未考虑，该让哪一位美人侍奉。”
青墨心下一紧，皇帝这是何意？新晋的妃嫔侍寝，与她这个御书房行走有何关系？难道是皇帝发现了什么？还是知晓了她的身份？
她自认为天衣无缝，不曾泄露过半分真实信息。若然皇帝真心怀疑，大抵也只是她的是男是女的身份。其余的……
上前一步，青墨垂首恭敬道，“奴才替小主们静候皇上佳音。”
她不想做任何的决定，至少在她没能预设下一步的计划之前，她不会让自己锋芒毕现，那是愚蠢之极的做法。
“你说清凉台如何？”江承风的话愈发让青墨有种不安的错觉。隐隐的，她觉得皇帝话外有音，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如今日头越发毒辣，清凉台自然是避暑的好去处。”青墨镇定自若，缓缓开口，尽量不不让皇帝有机可乘。众人所知皇帝昏聩懦弱，想不到如今连侍寝也要与随侍商量。只是，青墨垂落的羽睫微微扬起，用一种极度危险的眼神瞥一眼高高在上的男子。
一身金色龙袍，分明是健朗烁烁的中年男子，眉目间却染着阴霾不散的忧郁，眼底的光总是浅浅的哀伤，面上尽是挥之不去的愁云惨雾。
仿若是自言自语，江承风颔首，“是个好去处……好去处……”
语罢，是一阵无言的沉寂。
许久，江承风才继续开口，以手指着桌案上的托盘，“你帮朕挑一个吧。”
青墨陡然一怔，不觉凝眉，“皇上的意思是……”
看一眼托盘，上头摆着新晋小主们的牌子，只要皇上挑了牌子，便意味着晚上何人侍寝。慢慢直起身子，青墨有些不敢置信，这样的事情皇帝不去自己做主，反倒让她这个太监去做？
眼底流光溢出，青墨随即跪身，俯首呈现敬畏之色，“奴才不敢！”
江承风一步一顿走到她跟前，她垂眉，看见那双黑色的绣金龙吐珠的靴子停驻在自己的视线里。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她感觉到来自顶上目光的踌躇。为何她总觉得不自在，尤其是江承风看她时的目光，总有种欲说还休的错觉。
难道还是因为自己这张脸的缘故？
这张脸，到底有何玄机？
脚步缓缓移出她的世界，青墨松了口气，谁知还不待她放松，砰的一声巨响，江承风竟然将桌案上的托盘悉数推翻在地。妃嫔们的牌子落了一地，尽数散落在青墨的跟前。
她听见门外的太监和侍卫快速冲进来，以为是刺驾。
青墨不动声色，任由他们乱着，顾自按定。却能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光从头上射来，几乎可以灼烧她的面积，是一种几近焚烧的热烈。
怎么……
“皇上？”太监侍卫跪了一地。
“滚！都给朕滚出去！”江承风怒吼着，不知为何，青墨觉得他似乎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痛，深埋心里不愿出口。就连这嘶吼，也带着几分颤抖与无奈。
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而后御书房内继续恢复原有的平静。
她听见来自江承风急促的呼吸声，而后是重重跌坐在龙椅上的寂静。
眉眼扫过跟前的所有的牌子，蓦地，青墨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书以杜兰月的牌子。躬身起来，拾起地上的牌子，青墨躬身走到江承风面前，双手奉上，“皇上。”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光散开疏疏落落的斑驳影子，宛若看见记忆中的那个影子。江承风接过青墨递上的牌子，却不看牌子一眼，只是盯着她，“抬起头说话。”
青墨垂下羽睫，遮去眼底的精芒。
直起身子，她的脸上依旧找不到半分颜色。安静美好，却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又不愿亵渎属于她的寂静。
“去安排吧。”许久，她才听见江承风略带倦怠的声音。
江承风的变化极为快速，甚至有种被压抑太久而喜怒无常的反复。她不知道，他是真的懦弱，还是因为无能为力？
“是。”她行礼，抽身退去。
“朕不是想冲你发脾气，朕其实……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身后的江承风，说得有气无力。
青墨顿住脚步，侧过身子看他。
“皇上？”她微微一怔，面上是一种凉薄的淡漠，“皇上坐拥万里江山，何愁找不到人诉心事。如今后宫充盈，皇上会有更多的时间与小主们尽诉衷肠。”
“她们？”江承风冷笑，眼底的光直勾勾的落在她精致而极为冰冷的脸上，“你觉得可以吗？”
青墨不说话，若她说可以，那便是欺君。连江承风都心里清楚，那些女子不是为了权欲而来，就是受了某些势力的摆布刻意靠近。真心？在这寂寂后宫里，根本是不可存在的东西。真心是什么，她早已忘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永远都是皇上。”她淡淡的开口，目光垂着，呈现着一种极为尊敬的姿态。
他看着她刻意保持的距离，唇角微微抽动，“是吗？那为何朕要的，从未得到？”
他上前一步，青墨羽睫扬起却不说话。
她清楚的看见，来自九五之尊的悲凉，一个傀儡的无可奈何与挣扎。
“下去吧。”终于，江承风开口。
青墨不再停留，头也不回的离开御书房。雪儿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肩头，青墨回眸嫣然。却是这一颦一笑，却让伫立窗口的江承风眸色血戾，指尖深深嵌入窗棂，似要抠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