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晴朗,阳光温暖。
那天明州城内,推着货车的老汉脸上布满了岁月的刻痕,他推着车子一边走着,一边吆喝着:“好玩的摇鼓呦!”
尽管现在生意很单薄,但他依旧要出来卖货,他年轻的妻子感染了疫病,正在家里痛苦的呻吟,等着他买药回去,现在城里的药,价钱长得比江水还要快,快要把人逼死呦!
拖着车绝望的在街上叫喊的时候,一对儿仙人般的人来到了他的车前,两人十指相扣,一身白衣在风中微微飘起。
他们买了两个摇摇鼓,女子拿着摇摇鼓在男子面前,恶作剧的摇晃着,男子宠溺的微笑着,手里的另一个摇摇鼓,也轻轻晃着。
他们买了两个摇摇鼓,却给了一锭银子,老汉推脱说找不开的,可那女子拉着男子的手,笑吟吟的走开了,老汉在后面叫着,两人没有理会,只是很开心的耳语着。
那天卖猪肉的孙二将猪肉摊收了起来,最近肉卖得不好,猪也被传,感染了疫病,城里人心慌慌,都不吃肉啦。
街角一个感染了疫病,又没人管的年轻人,在地上爬着,仔细一看,不是张家的小儿子吗?只是,现在疫病收容的地方有限,都要靠交银子,才能进去,城中好的郎中都被带走,剩下的,即使有那药方,也没有鸠尾竹这味名贵的药,起不了什么作用,又怕被传染,所以大都闭门不出。
那小张饿的在包子店门口,久久不愿离去,包子店老板,被逼急了,竟拿扫帚哄起他来,可是小张依旧不愿离去。
只见一个白衣男子阻止了老板,身后的女子嗔怒着说些什么,男子笑着安抚着她,那男子拥有一张绝世容颜的面孔,他们买了很多的包子,递给了小张,小张磕着头感谢着,女子拉着男子跑开,包子店的老板,久久没有从男子的容颜中回过神来。
那天,城中买棺材的老鬼,正在清点他的棺材数目,城中死的人越来越多了,他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其实,打从心里,还是有点谢谢这疫病的,直到,自己年迈的父亲不知何时患上了这种疫病,他亲手将父亲装进自己做的棺材里时,突然不想再开棺材铺了。
是的,那之前,他还准备将斜对面的那块地买下来呢,那块地原来是“秦家风味”酒楼,后来一场大火将其烧尽,连带周边的房屋,也没法避免,受到损失的人,将“秦家风味”唯一存活的小男孩仲甫,告上了公堂,让他赔偿损失,衙差到处寻他,甚至在城中贴出了公告,后来争执平息了,有人说,仲甫去了纳兰王府做事,纳兰王府啊,那纳兰王府还给了每个人一笔可观的费用。
这不,正想着,对面仲甫就进入了老鬼的视线,他自己跪在那片空地上许久,后来,一对夫妻走到了他身边,那对夫妻都是一身白衣,背对着老鬼,女的并没有梳着已婚妇女的发髻,但他们十指紧紧相缠,一起劝慰着小小的仲甫,就像新婚燕尔一般。
那天,湘园酒楼里,多多少少有一些人,却很是稀少,不如往常热闹,不知用什么方法,老板拿到了疫病的方子,和所需要的全部药材,并别出新意的,用其做出了美味的菜肴,一些朝中之人,正津津有味的品尝着药膳。
湘园酒楼内那日来了一位说书先生,看上去约五十岁左右,白发老者,身旁跟了个灵秀的黄衣女孩,那女孩长得甚是可爱,像是观音娘娘坐下的玉女一般。
只看那女孩将小鼓一敲,老者苍老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话说,这朱鹮是与当今国君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这朱鹮长得灵巧可人,聪颖十分,深受已故皇太后的疼爱,当年昭和未定,国君在马背上打天下时,这朱鹮就跟随大军,一起出征,后战事平定,所有人都以为国君将会迎娶朱鹮,岂料!”
黄衣女孩双手起扬,一声鼓声在酒楼内回荡。
“岂料,国君竟下旨将朱鹮许配与纳兰弘!”
看客们都睁大着眼睛,等着老者说下去,但老者眼睛微眯,似要看清什么,待一对白衣仙侣进入酒楼,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那白衣男子身上,却只有老者看着白衣女子。
那天,湘园酒楼的王老板,安排了最好的座位,最好的酒菜,来款待两人,上菜的小丫头,各各都不忘多看那男子一眼。
“咚!”一声鼓响,又将大家的视线来回到老者身上,只听他声音突然变得急促,
“朱鹮出嫁那天,漫天白雪,整整飘了三天三夜,纳兰家的黄金军紧随其后,如天兵天将下凡护体一般,国君赏赐的珠宝数不胜数,这接亲队伍,硬生生的将三个月的路程,走了五个月。方才到达极西之地曲江的纳兰家啊!”
“咚!”又是一声鼓响。
那天湘园酒楼的人,有一半的人,被那一对白衣眷侣吸引,倒是没怎么好好听说书的,多年后,或许他们还会记得,那个白衣少女靠在白衣少年的肩上,不知是否与说书的内容有关,他们痴痴地的笑着,男子笑的倾国倾城,女子笑的天真无邪。
那天,昭和的明城依旧同昭和大部分地区一样,死了很多人,几个衙差,推着板车往山上走,他们浑身都是白色的帆布长褂,嘴上用白布捂着,手上也用白布粗粗的缠绕着,木板车上的尸体发出腐臭的味道,一个叠一个,数不明白到底叠了多少个尸体,那天的衙差,心情很恶劣,似乎对自己被派到来处理尸体,很不满意,嘴里嘀咕着脏话。
“妈的,死的又不是老子的娘!干嘛让我干这苦差事!”
“就是,上头那些人吃香的喝辣的,我怎么就没见谁感染了这病呢!”
“他奶奶的,湘园酒楼不是还把药做成药膳了吗?老子咋一点没看出来,药短缺呢!”
“死的都是老百姓啊!”
“狗娘养的,上面没一个干这苦活!”
“死吧死吧!都死掉吧!看人都死光了,他们欺压谁去!”
两人的骂声在山上回荡着,偶尔惊起几只,藏在树林中的青雀。
那天,衙差在把尸体拖到山顶掩埋时,看到了一对儿身穿白衣的男女,他们靠在一棵大树下,男子手中的叶片,吹出了好听的曲子,鸟儿都落在了男子的身上,只见那女子一手打向了鸟儿的绒毛,那鸟吓得飞得老高,老高。
少女偶尔会附和着男子的乐曲,唱上几句听不懂的词,但更多时候,她只是在男子怀里,时而玩弄下,男子的秀发,时而玩弄下自己的手指头,时而搔搔男子的身体,让那乐曲变得断断续续。
衙差反应过来后,碎了一句:“妈的,城里人都死绝了,还有兴致在这儿腻歪,真他妈的可以!”
“嗖!”的一声,一片树叶直直的插到衙差的脚下,一半深深地插入土中,又一片树叶利风一般扫过衙差的眼前,扎在了旁边的大树上,待到衙差感觉到疼痛时,脸上已有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子。
只听那女子婉转的声音响起:“我说,烧了吧!”
“哈?!”衙差摸着自己流血的脸,还没有反映过来。
“尸体,烧了!”少女的声音突然变得凶历,像是刚才的树叶一样,硬生生的划过心口。
“是~是!是。”
两个衙差慌忙答应着,在山顶空旷的地方,一把火烧了尸体~!便连滚带爬的跑下了山。
“真难闻啊~”少女嫌弃的抱怨着。
男子笑笑,又拾起一片树叶,青悦的曲调缓缓流出。
“青木,你说,两个人是因为相爱而成亲吗?”
“……”
“青木,你知道吗?在我的记忆中,我娘从来没有笑过,从来没有。”
“……”
“可是,我却是见过她笑的,那满满一屋子的画像,都是娘的笑容,或嗔,或喜,或怒,或娇,不管哪种,嘴角都挂着好看的微笑。”
“……”
“可是,她从来没有对爹笑过,从来没有,对我笑过。”
“……”
“十里红场又怎样?车载珠宝又怎样?竟敌不过画中那青衣素颜的笑容……”
男子缓缓的吹着曲子,青丝在空中舞动。
“三哥,最喜欢给我吹空竹了,他会吹好多曲子,小时候,那些曲子,常常是伴着我入梦的。”
“……”
“青木,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让你毫无防备的悦耳的乐声,竟会迷你心智……”
“……”
“反正,我是没有想过,呵呵!”
女子自顾自的说着,仿若这万千大地就她一人。
“反正,我是没有想过,一直站在我面前,为保护我而拔出的长剑,竟会刺向我……”
“……”
“呵呵,多讽刺啊,我竟还相信是一场梦?竟还因为我的心软,害的皞……”
“……”
“多讽刺啊……是不是,三哥?”
“……”
“怎么办呢?三哥,你从我这儿拿走的,我这次,要统统拿回来呢……呵呵呵……”
女孩发出一串干涩的笑声,白色的长袖飞舞,袖口的压金彩绣轻略过男子的脸,她搂住男子,在他玉雕般的耳朵旁,喃喃低语,
“青木,陪我去,夏邙,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