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夏邙的雪国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太阳了，竟是也没有下雪，整个天空阴雾霾霾，空气冷的像是要结冰。
“踏雪小馆”作为雪国的城门口最具标志性的住许之处，经年来都是人声鼎沸，来往客旅不断，只是，最近，“踏雪小馆”闭门谢客已由一段时间了，大家不得不绕到城里距离远些的别的客栈或是酒馆，只是原本在城门口最热闹的地方，成了整个雪国最冷清的地方，不仅是里面冷清，连外面都严肃异常，陈冀始终守在门口，远看竟像是一尊雕像，却不允许任何未经郡主和太子同意的人进入“踏雪小馆”。
本来应太子的要求，苎萝长公主要派侍卫军前来驻守，以防再有人刺杀，但是齐朗拒绝了，原因是，陈冀和齐皞，顶几个侍卫军队了。
当然，太子转述的比较婉转。
齐朗很少出“踏雪小馆”，相比于前几天的偶尔还出去下，那么，自从那日从医馆回来后，就在再也没有出去过。
齐朗越来越嗜睡，常常一睡就是大半天，醒来没多久，又困困的想要睡觉，齐皞的单眼为此总是微微眯着，每天必做的事，就是差人给萧墨云以他们特有的方式捎信。
齐朗窝在厚厚的被子里，眼睛半睁着，看着坐在床边的韩青木，那张绝美的脸，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为什么看着他笑觉得有目的，他不笑，心口却也难过的要死呢？
“青木？”齐朗道。
“嗯？”韩青木坐近些，很多天，齐朗都没有同他讲话，两个人只是静静地坐在屋里，偶尔齐皞会来，却没有打破平静，齐皞很奇怪，至少韩青木这么觉得，齐朗笑的时候，他比齐朗笑的还要开心，齐朗皱眉的时候，他的脸上方才有种铁血战神的凌然。
齐皞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是不悦的，以前齐皞没有这样的眼神，甚至还是有礼的，而现在，齐皞的敌意怕是没有武学修为的人，都可以的感觉得到。
齐朗也不阻止，有时候是淡淡的笑，有时候面无表情，更多的时候，很安静，很安静，她的气息很弱，这是为什么韩青木虽有很多疑问，却没有办法开口质问，床上的女子总是很虚弱，即使喝了药的时候脸色会好点，却是也支持不了多久，而且韩青木明显发现，齐朗喝药的时间变的频繁了。
齐朗开口叫他，这是自那日后的第一次，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生气，愤恨，都没有了，放在心里生了这么多天的闷气，竟一语句叫喊，只剩下对着虚弱的声音，慢慢的担忧。
平常盛气凌人的人突然虚弱不已，也是让人一时之间接受不了的。
“韩青木，叫你呢……”
“嗯！”
“在恨我？”
恨吗？
“你一直都在骗我？”韩青木终于问出口。
“你觉得呢？”
“我在问你！”
“骗局拆穿了，连态度都变了吗？”
“朗儿……”
“若是你现在想杀我，其实，我没有能力还手的……
”……“
”呵呵，你下不去手对吗？“齐朗笑了，很牵强的笑，仿佛用了很大力气。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呵呵，香……“齐朗道。
”我放在你屋子里的香？“
”更早……|“
”？“
”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和我三哥关系匪浅，我曾经亲手做了一味香，用的是罕见的雪狸血，加上秘方而制，可以抵御大部分的毒物，这种香，我只给过三哥……只给过三哥……我和三哥一起给它取名，天竺香……“齐朗一顿，道，”可是，我从见你第一眼就在你身上闻到了，所以，我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村人都死光了，只有你和沁如没有事……“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是有目的的，那为什么？“
”因为你的脸喽……“齐朗打趣的说到。
韩青木摇摇头，即使齐朗看不见，他也如此。
”呵呵，我说过，三哥找我，而我，同样在找三哥……“
”可是屋里的香？你明明那么难受，明明睡不好啊……“
”呵呵，青木啊，说你关心我吧，我能感受到，说你不关心吧，为什么，不拿走那个香？“
韩青木哑然。
”你现在不说话，是不是在自责？“齐朗从被子里伸出手来，韩青木将她扶起来，把狐裘披在她的身后。
”不用自责，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没猜出来么？与你的香没有关系，或者说，是沁如放的？“
”不，是我放的！“韩青木道。
齐朗笑笑，道：”我本就身中剧毒，那香的毒，根本不算什么……“
”什么！“韩青木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高，显然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毒王的徒弟被这种毒伤到，就太丢人了……“
”毒王？你是毒王的徒弟？“
”呵呵，嗯，怎么，像我这种蛇蝎心肠的人，是毒王的徒弟，不是很正常吗？“齐朗将狐裘又裹紧了些。
韩青木做到齐朗的床边，看着床上的女子语气轻佻，却是脸上没有了精神盎然的血色。
”若你是毒王的徒弟，怎么会身中剧毒，还成了这样？“
”因为，毒是毒王下的！“
”什么？“
”当初，我去找毒王，希望他收我为徒，那人性格怪癖，怎能轻易答应，不过，那时他正在研究一种毒药，还没有人试，很多人在还没有试出什么的时候就死了……“
”你答应帮她试毒！“韩青木厉声道。
”呵呵，嗯！这世上哪有便宜捡的呢？要是想学毒王平生所学，就要付出代价的！“
”平生所学？“
”不错，平生所学！他研究毒物成痴，这味毒是他平生最厉害的，也是最耗尽心力的，怎能研究不出结果来？可是又有谁能忍受他的毒呢？“
”朗儿……“韩青木隔着被子，握住齐朗的手，眼前的女子不真实，太不真实……
”呵呵，不过，我还没死，他却死了，被自己的的毒毒死了，你说，这算不算，死不瞑目？“
”死了，那你？“
”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他死了，我却没有死？“齐朗道，”因为萧墨云……“
”又是他……“
”萧墨云的医术可是无人能及的……我的毒一直都是他在寻求解救之法，只是，我没有听他的话，擅用了内力，才使毒素加速，冲上天灵，如今，毒素聚集在眼部……好的话，我就这么瞎了，坏的话……“
”……“
”或许，对你来说，这两者，是相反的……“
”朗儿……“韩青木道，”沁如是无辜的，她中了毒，只有左祭司可以解，条件，是你……她是无辜的……“
”呵呵，那又怎样，她确实抓了我，囚了我！确实，害得我，成了个瞎子……呵呵呵……还在怪我？“
”我……“
”韩青木，你，想让我死吗？“齐朗突然无比认真地说。
”你从一开始就是在试探我？“
”韩青木，你想让我死吗？“
”有没有一刻，你认真过？“
”韩青木，你想让我死吗？“齐朗总是在重复一句话，而且一次比一次的口气认真。
韩青木无声地叹了口气道：”不想……“
”呵呵呵，放心，你不想我死，我也不想死……“
”朗儿，有没有一刻，你是认真的，没有在试探我？没有在我面前伪装？“
”呵呵……“齐朗身子往下滑，整个人，渐渐缩到了被窝里，话从口中，一字一句缓缓的说出，”韩青木，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带着一张张面具了，身为纳兰家主事，面具是不可缺少的，有时候，已经忘了自己的脸长得什么样……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真真假假，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你喜欢那个我？不要说都喜欢，因为我感觉得到你的失望，也不要说不喜欢，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
齐朗的声音一点点淡下去，今天说了太多的话，很累了，已经缓缓地进入了梦乡，不太长的睫毛耷拉了下来，睫毛有些俏皮的翘起，只是主人已经睡去，呼吸很轻很轻，轻到让韩青木想要靠近去一试，这个女子是否还有呼吸？
这样在床上安然入睡的女子，让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杀人时，命令杀人时的那种凌冽，与决然。
明明这么无害，明明这么需要保护，明明只是个少女……
为什么？
为什么，你的身上有着这么多让人无法理解的情绪？
为什么？
你明明在笑，眼中却是悲凉……
齐朗的问题，韩青木没有回答。
韩青木替齐朗将被子弄好，炉火添好，离开屋子。
刚关上门，就和，靠在门边的齐皞，眼神相撞，齐皞只是点头示意，然后继续靠在门边上，韩青木想上前说些什么，可是齐皞的独眼半眯着，明显没有想要理他的意思，韩青木微微一笑，点头离开。
待到韩青木离开，齐皞睁开眼睛，看着韩青木离开的方向发了一会呆，才缓缓地，推开门，看到齐朗安然的在床上酣睡，呼吸虽然微弱，却是有序的一起一伏，很是平稳，又看看地上的和桌边的暖炉依旧旺盛的很，然后再环视一周，才将门轻轻关上。
齐皞继续靠在门上，半眯着独眼。
楼下，韩青木，坐在一张靠近大火炉的桌边，喝着一壶温茶，眼神迷离，飘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