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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方百川高中毕业,只考上了一所专科学校,三个弟弟妹妹都在念书,方百川决定不上学了,跟着包工头舅舅去城里打工。方百川到成都去见静玉,静玉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出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百川只是望着她,呵呵呵地傻笑,连说什么都忘了。静玉那时候已经没有做车工了,帮着姑姑进货、发货,管理着那个六七十人的小厂子。

对于方百川的到来,静玉始料不及,她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虽说方家从未正式向陶家提亲,但是在每个人眼里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儿。这么多年的情谊,两家大人的殷殷期盼,都叫静玉无法开口。有好几次,静玉都是欲言又止,她甚至觉得只要自己说出口了,就成了背信弃义、大逆不道之人。

那年秋天,静玉不顾姑姑的挽留和家人的反对,和村子里的一群妇女去新疆捡棉花,据说很辛苦,但是酬劳也高。临走前,静玉给百川留了一封信,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和歉意。百川既难过又懊悔,想到静玉为了躲开自己去新疆受累,就心疼得不得了。可是他不能追去新疆,如果那样,静玉又将躲到什么地方去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静玉回了封信,告诉她,以后,她将永远是自己的妹妹。

秋天快过去了,静玉回来了,晒黑了,也瘦了。大家都嗔怪她,说她自讨苦吃,只有百川说她更精神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几天后的傍晚,静玉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静玉在新疆打工的老板的儿子秦晓峰。据说这小伙儿比静玉大四岁,在城里开着家规模不小的超市。他老爸承包了几百亩棉田,今年夏天去棉田帮父亲采收棉花时遇到了静玉,小伙儿对静玉一见倾心,成天有事儿没事儿的呆在地里,只为多看静玉几眼。过了半个月,与大家混熟了,旁敲侧击地将静玉家庭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晓峰大胆地向静玉提出交往的请求。静玉正为百川的事儿心烦着呢,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秦晓峰可不是个知难就退的主,从此后打发他老子回城看店,自己就在工地住下了,与其他男的工人住在简易的集体宿舍里。

晓峰并没有因为遭到拒绝就冷落静玉,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和帮助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晓峰的真诚终于打动了静玉,可是静玉却比谁都清楚,妹妹冉冉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将来一定不会呆在乡下的。而自己必须留在父母身边,怎么可能嫁到这么远的地方。她冷静地告诉自己,决不能答应,这对谁都好。

晓峰不明白静玉为什么对自己无动于衷,临行前,他不停地追问,自己哪里不够好,他可以改。静玉无言以对,只是悲哀地说,她不可能嫁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于是,几天后,晓峰处理完事务,对家里人做了交代,就连夜乘车到了静玉家。

一见到晓峰,静玉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有感动,而更多的是思念。

晓峰为静玉家人买了很多礼物,态度十分诚恳地说明了来意。一家人都疑惑地望着静玉,希望她能解释点什么,可是静玉紧咬着唇儿,什么也说不出来。

奶奶第一个提出反对,说不可能将孙女嫁到那么远的地方。爸爸、妈妈虽没有直接说出口,但是都默认了奶奶的说法。静玉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她含着泪冲晓峰悲哀地笑过,小声地说:“你走吧!我们是不可能的。”

晓峰难过地低着头,默默地跟着静玉往外走,在院门口,遇到了放晚学回家的静冉。

“姐姐,他是谁?”静冉拉过姐姐,小声问。

“姐姐的一个朋友。”静玉笑着给他们做了介绍,硬着心肠对晓峰说,“你不该来的,你也看到了,我们隔得太远了。”

“静玉,你听好了,我一定要娶你!为了你,我可以到成都开店。”秦晓峰一字一顿地说,“你一定要等我!”

“不!我不让你这么做。你的家人、朋友都在新疆,你只身到成都……”

“你别管,我只要你答应等我!”秦晓峰语气异常坚决。

静冉愣愣地望着两个人,心里有些替他们难过。

四年后,也就是1994的秋天,方百川经人介绍,与邻村的田翠屏结婚了,婚礼非常热闹,陶家人也像自家娶媳妇一样高高兴兴地和方家一起操持忙碌。大家心里都明白,即使做不了儿女亲家,但是两家人的情意是不会削减的。喝过喜酒回来后,陶家奶奶躲在屋子里抹眼泪,这让静玉十分内疚。

三年前,秦晓峰已经在成都开了家小型的超市,刚开始,由于对人们的喜好和产品的不熟悉,生意十分冷清,现在,经过摸索调整,生意已经有了很大起色。静玉仍然回姑姑厂里帮忙,空了,就去晓峰店里看看。

按晓峰家的经济状况,他应该有实力在成都买房子的,可是三年过去了,晓峰都没有提买房子的事儿。静玉倒是不急,只是有些不解。

一次,静玉听见晓峰在屋子里打电话,语气非常激烈,至于说了些什么,却没能听清楚。静玉问晓峰发生什么事儿了,晓峰迟疑了一下说没事儿,拉着她到外面吃饭去了。饭桌上,晓峰望着静玉,有些伤感地问:“静玉,你爱我吗?”

静玉奇怪的答:“当然爱了,怎么会这么问啊?”

“有多爱?能爱到为了我放弃你的家人吗”

“不,不能!”静玉十分肯定地答。

“可是为了能与你在一起,我就要同他们断绝关系了。”晓峰眼里流露出深深的伤痛。

静玉立刻想起刚才的电话,追问他出了什么问题。晓峰这才告诉静玉,家里人一致反对自己来成都,自己在新疆开的店都是父母出的本钱,所以他们冻结了自己所有的银行卡。现在开店的钱都是找朋友借的。刚才妈妈打来电话,说如果自己今年再不回家,就再也不认他这个儿子了。晓峰是家里的独子,只有一个姐姐,早已经嫁人了。女朋友见过好几个,偏偏对静玉情有独钟。刚来成都的时候他心里还怀着一分侥幸,心想两边的父母总有一方会妥协吧!可是今年家里催得更紧,而静玉,似乎从没想过要嫁过去。秦晓峰心里矛盾极了,他不愿勉强静玉跟自己去新疆,也不能真的为此与父母断绝关系,可是一想到分手,晓峰心里更是焦躁不安。

“我们该怎么办?”静玉急得快哭了。试想,自己决心要留在父母身边,可是谁的父母不是父母呢?晓峰为了能与自己在一起做了那么多努力,而自己又做过什么呢?真的只有分手么?

周末,静玉回了趟家,她要做最后的努力。静玉跪在奶奶面前,求奶奶答应自己和晓峰的婚事儿。奶奶最后提出,若是晓峰入赘陶家,还可以考虑。静玉哭着说,晓峰也是家里的独子,他们家不会愿意的。奶奶说,那就分开吧!任凭静玉如何哀求,奶奶都无动于衷。

那年,静冉在市重点高中读高二了,那个周末她正好在家。她站在门口,陪着姐姐落泪,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了,走过去挨着姐姐跪下,对奶奶说:“奶奶,您就答应姐姐吧!我读了书就回镇上做事儿,我陪着你们行不?”

一家人都把目光转向静冉,静冉再次郑重地说:“你们就让姐姐嫁过去吧!我一定会回来陪你们的!”

奶奶长长地叹口气,悠悠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那年的腊月,姐姐静玉结婚了,陶家只请了几桌酒席,冷冷清清地把女儿嫁出去了。静冉和方家兄妹把新郎、新娘送到了去成都的公共汽车上,他们还要从成都赶飞机去新疆呢!望着远去的汽车,静冉在心里默默地为姐姐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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