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学校,又开始了按部就班的生活。静冉觉得其实这没什么不好,生活更有规律,每天有事儿做,也不会特别茫然。
十月中旬,达瓦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年级乒乓球赛,在同年级五个班二十名参赛队员中,取得了第二名。虽然没取得冠军有点遗憾,但是,当达瓦站在领奖台上时,还是非常的兴奋。拉姆用手机拍下了达瓦领奖时的一刻,照片上,达瓦捧着奖状和奖品,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阿姨,要是你在就好了,我多想你和爸爸能来给我鼓劲啊!”达瓦不无遗憾地说。
“对不起,阿姨要上班啊!你不知道,阿姨也好想去看你比赛呢!阿姨知道,你是最棒的!如果继续努力,下次一定能得第一!”静冉翻看着照片,微笑着鼓励达瓦,“要不这样吧,今天阿姨请客,算是为你庆功,怎么样?”
“好啊!好啊!我们去吃火锅!”达瓦高兴得又蹦又跳。
拉姆笑着说:“不用去外面了吧,我这就去做饭,我们在家吃,一样可以庆祝啊!”
“不,我就要吃火锅嘛!”达瓦撅着嘴,不乐意了。
静冉笑着对拉姆说:“今天晚上我请客,就吃火锅吧!只要她高兴就好!”
“这孩子……”拉姆望着女儿无奈地摇摇头。
扎西回来了,达瓦迫不及待地向爸爸汇报战绩,扎西挺高兴的,抱着达瓦转了一圈。听说要去吃火锅庆祝,扎西举双手赞成,学着达瓦喊着:“走咯,吃火锅去了!”
扎西牵着女儿走在前面,拉姆和静冉并排走在后面,大家边走边拉着家常。来到校门口,正遇到陆子铭开车回来。陆子铭停下车,摁下窗玻璃跟他们打招呼。扎西邀陆子铭一同前往,陆子铭笑着说儿子刚才打电话催他回家吃饭呢,就不去了。扎西不再勉强他。
大家吃得很开心,特别是达瓦,一直唧唧喳喳的,像一只快活的小云雀。最后扎西去柜台买单的时候,人家告诉他静冉已经买过了。扎西执意要把钱退给静冉,静冉佯装生气了,说:“每次都是你们请我,我请你们一次都不行么?再说来之前就说好了的我请客,你这么做,我也太没面子了吧!”
话都说这份儿上了,扎西也只得将钱收起来,大家这才愉快地回去了。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平静而悠然。一个人的生活简单多了,虽然妈妈每次打电话总是嘱咐她要认真对待一日三餐,绝不能敷衍,但是一个人真的吃不了多少。有时候兴趣盎然地做好了饭菜,等到一个人坐下来时,却已经是兴味索然了,倒不如直接去食堂吃,热热闹闹的,看别人吃得香,自己也会有食欲。
隔三差五的,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顺带着汇报自己的工作及生活。
静冉喜欢这样恬淡的生活,不太紧张的教学工作,简单的同事关系,和睦的邻里相处。她很少想起海瑞以及曾经的婚姻生活。也许,她潜意识里一直在逃避着这样的回忆吧!她非常愿意把快乐与家人和朋友分享,但是,她从来不认为有人能真正分担自己的忧伤。既然如此,不如笑面人生,将悲伤深埋心底,等到某个无眠的午夜,翻出来晒晒月光就好。
这天下午放学后,静冉慢悠悠地走回家,掏出钥匙刚想开门,眼角余光瞥见有人坐在三到四楼拐角的楼梯口。静冉转过身,只见陆晨曦坐在那儿,倚着扶手,正歪着脑袋看着她。看到静冉看向自己,陆晨曦慌忙将视线移开。
静冉有些奇怪,慢慢走过去,轻声问:“小曦,你怎么不回家?家里没人吗?”
陆晨曦将头扭到一边,没搭理她。
静冉已经越过陆晨曦,走到402门口,“秦大妈,秦大妈,家里有人吗?”静冉一边敲门一边询问着,反复几次,屋里没有人答应。
静冉回到陆晨曦身边,轻轻拉起他的胳膊,柔声说:“小曦,地上凉,到阿姨屋里坐会儿,等奶奶回来,好不好?”
陆晨曦拽着楼梯扶手不撒手,也不肯起来,使劲抽回手,仍然低着头不理人。
静冉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看着陆晨曦瘦小、孤独的身影,心里非常难过,不由自主地在他身边坐下来,心想这样陪陪他也好。她知道,没有人喜欢孤独,孤独的人,只是无法走出自己的世界,或者无法走进别人的世界。小曦已经五岁了,只比浩浩小一岁,可是两个孩子却相去甚远,浩浩已经读小学一年级了,明年,小曦能顺利入学么?
“小曦,看阿姨给你变魔术。”静冉突然想起前年春节,浩浩教她的手指游戏,一边比划一边念叨,“一个手指头呀,变成毛毛虫呀!两个手指头呀,变成小白兔呀!三个小指头呀,变成小孔雀呀!四个……”
陆晨曦慢慢转过身,望着静冉的眼睛里竟然第一次有了光彩,静冉开心极了,鼓励他:“小曦,举起你的小手,跟着阿姨做好吗?”陆晨曦居然真的缓缓举起手来,跟着静冉比划起来。
“我们一起来念,好吗?”静冉快活地笑着,放慢速度念叨着,“一个…手指头…呀,变成…毛毛虫…呀!两个…手指头…呀,变成……”
陆晨曦嘴唇一张一翕,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是静冉已经高兴得不得了,兴致勃勃地、一遍又一遍地比划着,念叨着。这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总算有人可以走进他的眼睛里了。也许用不了多久,他的世界会容下更多更多的人,他就会走出自己的小世界,融入这个五彩缤纷的大世界吧。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儿开飞机;你拍二,我拍二,游戏学习在一块儿;你拍三,我拍三,小朋友们爬雪山……”一个笑容满面的大人,和一个有些羞涩拘谨的小男孩儿,坐在楼梯口玩儿着拍手游戏。他们玩儿得很开心,也很专注,以至于有人走上楼来,在三楼的拐角处静静地望着他们好一会儿,他们都没有发觉。
秦大妈捂住嘴巴的手有些颤抖,眼睛里早已盈满泪水。陆子铭将米袋轻放在地上,就那么直直地站着,靠在墙上,神情有些恍惚,痴痴地望着那梦境般的画面。脑海里,妻子于莉搂着小曦坐在沙发上,大手握着小手,玩儿着手指游戏:“打巴巴,斗虫虫,虫虫咬手手,飞!”小曦开心地笑着,张开小手,小鸟一样朝自己飞过来……
“小曦,奶奶回来了!”静冉一抬头,看见秦大妈,赶紧拉着小曦站起来。
“你们玩儿,你们接着玩儿!”秦大妈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生怕一停下来,小曦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陆晨曦静静地望着奶奶和爸爸,没有抽出被静冉握着的手。
“小曦,叫阿姨!”秦大妈走上前去,弯下腰对陆晨曦说。她这是要趁热打铁,除了家里人,陆晨曦好像还从没跟别人打过招呼。
陆晨曦扭头望着静冉,张了张嘴,没出声。
“叫啊,叫阿姨!”秦大妈激动地引导他。
“妈妈!”陆晨曦小声地叫。
大家都呆住了。
“小曦,这是阿姨,叫阿姨!”秦大妈忍住酸楚,小声地纠正。
“妈妈!”陆晨曦大声地叫出来。
三个大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孩子好不容易肯叫人了,可是却又叫人如此意外。秦大妈和陆子铭都忍不住多看了静冉两眼,似乎想看看她什么地方像小曦妈妈。可从外貌看来,静冉和于莉还真没多少相似的地方。
静冉有些窘迫,无奈地望着小曦,不忍责怪他,但是又不可能答应他。突然她灵机一动,蹲下身轻声说:“小曦,阿姨不是妈妈,不过你可以叫陶妈妈,这样好不好?”
“是啊,叫陶妈妈!”秦大妈感激地看了眼静冉,对小曦说。
“陶妈妈!”陆晨曦迟疑了一下,总算喊出来。
“嗯,真乖!”静冉轻轻地拍拍陆晨曦的背,微笑着答应。
“小曦,你陪陶妈妈去玩儿会儿,奶奶回去做饭了,一会儿你要请陶妈妈来我们家吃饭,知不知道?”秦大妈非常高兴,希望静冉能带着小曦走出阴影,摆脱忧郁症的困扰。这孩子这么小,还有很长的人生,若是一直这么下去,也太可怜了,每次看到他形影相吊的样子,都叫人心酸不已。
陆晨曦望着爸爸,犹豫着。
“让爸爸陪你去吧!”秦大妈看到小曦的迟疑,生怕他胆小不敢去了,赶紧想辙。
“好吧,爸爸陪你一块儿去!”陆子铭看着儿子,给他鼓劲儿。说着,将米袋子拎进家里,转身走了出来。
秦大妈告诉静冉,刚才她接了小曦回家,走到楼下才想起家里没米了。想到学校大门外不远就有米店,秦大妈就让小曦在楼下等着她。不想小曦自己上了楼,坐在楼梯口等着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