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枭散去,僵尸杀尽,那遮挡着月光的乌云也逐渐散开,冷月的寒芒照射着血腥的阴山,凄凉、恐怖。
僵尸的指甲都带有极重的尸毒,被它们伤到的官兵此刻都浑身发热肤色变紫,倒在地上粗重的喘息。
行军囊里虽有止血消炎的药物却不能解尸毒,朗图的右臂也被僵尸咬了一口,整条胳膊都僵硬的抬不起来。
桑红叶将随身携带的尸毒解药分成数份,带着仍旧浑身发抖的晴天给官兵们散药,看到那些官兵严重的伤势,平日里泼辣的面容此刻也变得沉重。
朗图的伤口刚包扎好,便起身挨个查看众将士的伤势,数了数剩余的人数,少将咬牙向着刚才与妖魔厮杀的地方走去,那里还有他们将士的残骸需要掩埋。
林凝安仍旧昏迷不醒,夏弘烈的亲随虽伤了不少,御医却被保护的及好。此刻那胡子花白的老头,正颤颤巍巍的为她把脉。
刚才的厮杀夏弘烈虽未受伤,却也拼了不少力气,靠坐在一个行军囊上,面色深沉的让人猜不出想法。
另一个角落,桑丘摄正运足内力为司空摘月疗伤,路菲靠在他们身后的大树上,呆呆的看着盘坐在地上的少年,他双目紧闭,雪白的锦袍被鲜血染的凌乱,肤色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惨白,路菲甚至看的到生命的气息从他体内流失。
我真该死!
嘴唇被咬的发紫,路菲紧攥着双手,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才解恨!如果不是她的鲁莽,那些僵尸又怎么能伤害到司空摘月?前一刻还眼带笑意的唤着她名字,现在却要在生死边缘挣扎,她到底是这个世界的救星还灾星!
噗!
正在疗伤的二人同时喷出一口乌黑的鲜血,路菲跑过去扶起少年,心慌的厉害。
桑丘摄运气压住翻腾的血脉,望着路菲道:“落劫那一掌力气甚大,震伤了圣子经脉,后又一爪抓入前胸,令心脏受损,以我的功力恐怕是难以为圣子疗伤了。”
女子跪在地上抱着少年,急躁的喊道:“那怎么办?难道让他死在这里?”
桑丘摄脸色苍白,双目深陷,显然刚才的疗伤已经耗费了他极大的内力,此刻路菲又发火大喊,他的火爆脾气也跟着爆发:“你喊什么?圣子究竟是被谁害成这样的!”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路菲瞪着眼睛厉声吼了回去,“如果可以,我宁愿这些伤害千百倍的放到自己身上……”还想再说,声音却哽咽的不能自已,紧了紧怀抱,路菲睁圆着眼睛不让泪水流出。
女子眼中隐忍的泪水晶莹透亮,桑丘摄还想说她两句却又心生不忍,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重新将腿盘起,沉声道:“我再试试吧!”
路菲也知道自己才是害人的罪魁祸首,最没资格发火的人就是她,可心中的自责懊恼快将她逼疯,情绪也控制不住。将司空摘月身子摆正,她正欲起身,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个救命的法宝,不由得叫了出来:“雪伈铃!我有可以救命的雪伈果!”
桑丘摄听她一说脸上也顿时有了光彩,接过女子递来的玉状铃铛,将那铃口的盖子打开,倒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果子,那果子圆润若珠玉,又通体晶莹剔透,像是九天之上的仙露般清灵诱人。
这模样跟传说中的雪伈果一模一样!有了救命的法宝,桑丘摄面露喜色,捏着果子塞进了少年嘴里。
“怎么还没醒?”路菲坐在地上抱着司空摘月,眼神急切慌乱,都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他怎么一点儿变化都没有?面色还是苍白的吓人,连嘴唇都开始干裂。
伸手将少年额前的一缕碎发别起,路菲实在不忍多看他身上的伤痕一眼,那每一处伤痕都比砍在她身上更加痛苦。
“咳咳。”昏迷的少年捂着胸口干咳出声,路菲惊喜的喊道:“醒了!月亮醒了!”
桑丘摄闻声也赶紧上前查看,将手指覆在少年颈间片刻,刚缓和的面色又变得严峻,沉声说道:“圣子暂时恢复了元气,可身体却开始发热,要赶紧想办法退热才是。”
男子这么一说,路菲才感觉到怀里的人温度有些过高,将手覆在少年额头,那火热的温度烫的她一阵慌乱,这时候发热不是要人命吗!
眼看着少年英气的剑眉痛苦的拧在一起,身体奇热还冷的浑身发抖,路菲跟桑丘摄商量了下,便安排还能行动的人迅速扎起一个简易帐篷,把随军带着的锦被炭火都搬了进去。
大部分官兵伤的都比较严重,连夜赶路是不可能了,为司空摘月把帐篷搭好后,受伤较轻的官兵们将剩余的帐篷都扎了起来,分组后将那些重伤人员搬了进去,他们也靠在一边开始休息。
桑丘摄施了三次疾行从山下提来几大桶水,还带来了退热药,晴天在炭火上架起药锅,将退热药放了进去。
路菲将少年额头上的布巾取下,浸了些冷水后又放了上去,他身上已经盖了三床被子,却仍旧冷的发抖。
这样捂着也不是办法,路菲接过晴天递来的汤药,吩咐道:“圣子身上还有诸多伤口,得赶紧消炎止血才是,你再去多找几盆炭火,问驱魔人要些金疮药,我要给他包扎。”
晴天点头应了一声,便赶忙出去了。路菲盛起一勺汤药,吹温后送到少年嘴边,那乌黑的药汁多数都顺着他的嘴边又流了出来。
将那流出的药汁擦掉,路菲看着少年苍白的面色,无奈的叹了口气,自语道:“你不肯喝药,那我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给昏迷的人喂药,是件技术含量极高的活儿,路菲显然没那个本事,所以此刻她只能老土的将药汁含在嘴里,嘴对嘴的往司空摘月喉咙里灌。
“你做什么!”桑丘摄又下山一趟,提了两大桶水回来,掀开帐帘便看到路菲趴在司空摘月的脸上亲吻。
路菲正全神贯注的往司空摘月嘴里灌药,被桑丘摄这么一吓,转头大咳,药汁正好喷在了来人脸上。
那乌黑的药汁挂在男子英俊的脸上,滴滴答答,路菲强忍着笑意,正儿八经的回道:“我在喂药。”
“喂药!”桑丘摄一肚子的火气还被喷,浓眉一竖吼道:“你这女人好不知廉耻!竟在圣子昏迷的时候趁机轻薄!”
“有病。”路菲白了他一眼,说道:“他现在重伤昏迷,药汁进到嘴里就会溢出来,我不这样喂怎么喂?”见桑丘摄还是怒目相待,她索性将药碗递了出去,问道:“要不你来?”
桑丘摄被她将的说不出话,涨红着俊脸骂道:“无耻!”
“你够了没?”被他一再的辱骂,路菲也生了火气,冷声道:“你是招了哪门子邪疯?堂堂驱魔人竟跟个无知妇孺一样毫无素质,我感谢你今天为月亮做的一切,但这不代表你可以肆意侮辱我,如果没别的事,你可以出去了,我还要为他包扎!”
晴天搬了炭火回来正碰上驱魔人一身怒气的离去,她也知道自己主子跟这个人极为不合,无奈的摇了摇头便没多问,将路菲需要的东西都准备齐了,安静的站在一边打下手。
帐篷里的几盆炭火烧的通红,温度也升了起来,路菲把药喂完后便开始给司空摘月清理伤口。她是在虐待中成长的,对于处理伤口虽不如医生那样专业,却也极为熟练麻利。清洗、消炎、上药、包扎,每一个步骤她都做得小心翼翼,生怕为少年带来一丝的痛苦,当看到少年胸前那深深的爪印时,忍不住鼻子一酸,就又红了眼眶。
这些抓伤、刀伤、淤紫,像是放大了千百倍,一下一下的烙在路菲心口,好似一个烧红的铁手,拽着她的心脏下坠、烧灼,说不出的痛楚。
自责、懊恼,这些从未有过的情绪侵袭着路菲的内心,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她真恨不得狠狠的扇自己耳光!逞什么强啊!就应该施了隐术悄悄躲起来的!
心口猛烈的抽搐,她清理伤口的动作也迟缓下来,咬了咬牙将这些情绪抛开,继续全身心的为少年包扎。
这恩情,终有机会还的。
少年全身上下共大大小小二十七处伤痕,路菲一处一处的清理,看在眼里,烙入心中。
将最后一个伤口处理完毕,路菲的衣衫已被汗水湿透,为少年盖好被子,她又开始用冷布巾为他降温。
晴天看她憔悴的样子,劝道:“姑娘,我来吧!你身上的伤都还没医,眼看就要天亮,赶紧让奴婢为你包了伤口,休息休息吧!”
听丫鬟一说,路菲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也有不少的抓痕,那是一开始月亮还没用镜裂时留下的,将破烂的衣袖掀开,那些伤痕虽不是特别严重,此刻也都肿了起来,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也得发炎。
将身上的衣服脱下,路菲坐在炭火前跟晴天一起清理自己身上的伤口,手臂上有不少大枭的抓痕,将前世的伤疤覆盖了去,望着这些新旧交加的伤口,她的内心突然开始错乱,三年后,她真的可以丢下这里的一切,回到现代吗?
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未来究竟会怎样发展,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路菲处理完身上的伤口已是黎明,催着晴天休息后,她也趴在司空摘月的床头小睡了一会儿。
太阳初升。帐外开始有了人声,路菲睁开眼睛便看到司空摘月醒了,关切的问道:“什么时候醒的?身上的伤还疼吗?要不要我给你倒些水喝?”
少年面色苍白无力,眼神却依旧明亮,望着女子重重的黑眼圈,隐隐有些心痛,轻声安慰道:“其实这些伤不碍事的,我休息几日就能恢复大半,你别太过担心。”
“嗯。”终于又听到他的声音,路菲心中高兴却又有些难过,哽咽道:“对不起,我当时还以为那些白光能抵挡所有伤害,并不知道它是把伤害转到你的身上……”
看她自责的厉害,少年淡淡一笑,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跟上次跟你讲无论什么事都不必谢我,你可还记得?”见女子点头,他又道:“现在我告诉你,以后无论何时你永远也不要对我讲对不起,我与你之间,不需要这些。”
“月亮……”路菲望着他苍白的俊脸,心中一阵温暖,喃喃道:“你怎么能这么好。”
少年宠溺的笑了笑,望着女子微雾的黑眸,这才是一个十八岁少女该有的表情,他有些戏谑的回道:“当初我召你来的时候,你可是拿我当仇人般看待,若不对你好些,你可能甘心留在这里?”
想到自己初来时的抵触情绪,路菲也难为情的笑了,也许真如他所说,一切都是命。命运安排她来到这个世界,给了她一个看似艰巨的任务,又给了她一个如此温暖的守护者,起初的排斥、不甘到现在已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那刻骨铭心的感动。
那感动,聊胜于爱。
路菲发自内心的笑了,黑眸中的雾气散去,被那浅笑映衬的明亮动人。
这样的月亮,值得她付出一切。
她说:“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对你讲那些感激或者道歉的话,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同你一起站在这个世界,为了一个共同的信念去奋斗,你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我便陪你降妖伏魔诛杀僵尸。三年之约,你若想不负誓言,在守护我的同时更要保护好自己,所以,今后我不许你为了保护我而去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所有的艰险苦难我要与你共同承担!”
女子的声音坚韧有力,双眸中折射出动人的闪亮,那些话犹若明媚的春光映照人心,也成了少年一生中永难忘怀的感动。
将女子五指扣入手中,少年抬起紧扣的十指,微笑颔首。
“好,以后的艰险苦难你与我共同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