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皖清从其神情看不出半丝的羞愤之情,加之面对楚沛凝的讽刺竟是毫无恼怒,那般随意的在众人面前坐下的举动更是添了几分雅韵来,众人不由得反而对她高看了几分。
今日的侗皖清即便是身着素色衣裙,虽无碧翠之物装扮,亦无缀明珠耀躯,然动之时曳雾绡之轻裾,静之时微幽兰之芳蔼,仪静体闲之中更似霞裙月帔,罗衣璀粲。
再观她延颈秀项,皓质呈露,雾鬓云鬟,已是铅华弗御;明眸皓齿,螓首蛾眉,飘忽若神之间亦是气质脱俗,如此注视之下方知原是有倾国倾城之貌,大堂一时抽嘘。
那众贵女犹如见了情敌一般,即便再是如何的端丽冠绝,婀娜多姿,也难掩眼中锋利,而楚沛凝更是神色一时变幻多姿,难以名状。
司空黎和南宫玉此时也已注意到侗皖清,其二人亦是听说过她往日光辉之事和一向的口碑,只是当下并未如众人一般对她的容貌多加上心,反而是因着方才其浑然天成的气质,荣辱不惊的气度并未离去,而是寻了坐处观望起来。
楚沛凝话已出,此时再难反悔,她斜睨了侗皖清一眼,见侗皖清一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之势,心中一时焦躁不安,然她秀美一挑,嘴唇微抿,开口先说道:“一览众山小。”
侗皖清接答:“小桥流水人家。”
家书抵万金。金樽青酒斗十千。千里莺啼绿映红。红藕香残玉簟秋。秋风不相待。待到秋来九月八。
侗皖清正将方才司空黎的一首《菊花》之句用上,那坐于一旁的司空黎闻及眸光飘向侗皖清,一时瞳眸深色犹如深海浩瀚无垠。
楚沛凝秀美微黜,再道:“八月湖水平。”
侗皖清淡漠直视,接道:“平明送客楚山孤。”
孤山寺北贾亭西。西出阳关无故人。
楚沛凝声音减缓道:“人生有酒须当醉。”
侗皖清道:“醉卧沙场君莫笑。”
如此接对十多句之后,楚沛凝已是面露难色,侗皖清观及唇角微勾,清冷眸光呈现眉梢,她确实有意令楚沛凝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只因这楚沛凝实不知天高地厚,侗皖清并不认为自己是心慈手软之人,想来如若不是因这人阴差阳错,自己怎会身处此地,今日就待之前女子老账新帐一起收了,让她长长记性。
楚沛凝面腮呈红,一直的才貌双绝,天之骄女今日打破了高不可攀,望不可及的众人遐想。大堂一时鸦雀无声,众人正在冥思苦想间,一道温润之声说道:“笑问客从何处来?”
侗皖清闻声有种似觉熟悉之感,淡道:“来日绮窗前。”
此语一出,楚沛凝心知自己落败,面色羞然,一时进退两难。那楚英楠此时对自己妹子倒是不管不顾,却面带殷勤般道:“今日真没想到侗千金原是腹有千秋啊!”
他目光淫意的在侗皖清身上扫视了几眼,侗皖清秀美微蹙,眼底显起寒光,对他视而不见的态度,令楚英楠只得讪讪而笑,自找台阶。楚沛凝见长兄这般,更是气岔,却不得言说,当下瞥了一眼。
那接答诗句之人走近,他笑意润雅,眉宇眼梢尽带温柔,看向侗皖清的眸光温润如玉,似是如春清波掀起的道道涟漪,无声无息地温暖般的撞进了侗皖清的心底。
再看他一袭长衫如雨过晴川之色,清爽明朗中虽有种薄凉之气,却与侗皖清的素白衣裙,及其身上隐散的寒凉之气相得益彰,一眼望去两人如同天造地设。
侗皖清见来人是那日在花海所遇的男子安陵子墨,不由得舒散了眉间的清痕,眸光一扬,眼波如水似是秋菊荣曜,清雅绰态间竟是凭添了几分风姿来。
侗皖清道:“原来是你。”
安陵子墨道:“是我。”
两人短短几字之言,在旁人听来却像是关系匪浅。
众人之中有人认识安陵子墨,只见那人说道:“这不是'梅翁楼'的老板梅公子吗?梅公子今日金口玉开真是难得一见啊!”
“梅翁楼”的梅公子满腹诗文,出口成章,笔墨如金,在文人墨客,风流才子之中被奉为座上宾,只是众人不知这梅公子方才是怜香惜玉,出手相救还是意在言他。
安陵子墨对那人儒雅一笑,道:“在下惭愧。”
对于安陵子墨的身份,侗皖清没有深究,因为那次与他相遇之后,她总有一种与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相识的感觉,仿佛沧海桑田,海枯石烂间总有一张看不分明的脸孔潜在脑海,她更有种直觉这安陵子墨不会对自己有隐害,反而每当触及他那温文眼眸总会觉得心安。
侗皖清与安陵子墨那一幕正巧落入从雅室而出的墨之炎眼中,在他看来侗皖清更像是不守妇道与人眉目传情,他面色暗沉的看向侗皖清之后又转向安陵子墨,安陵子墨仍是微笑俊雅,朗目如春。
侗皖清感到一道寒光射向身上,转身看去,就见墨之炎暗含隐怒的神情,她眸底清淡一拢随之散去,对于他这般表情并不理解,并且在她看来这墨之炎于己不过是个陌生人,根本无从上心。
只是眼神扫过之时,正巧碰到王诗筠那紧张又怨恨的眼神,侗皖清想着这王家二小姐或许早该被墨之炎八抬大轿的取回三皇府了,看到她仍梳着少女髻原来还未如愿。
侗皖清不知的是王诗筠有意无意的暗示墨之炎,谁知他竟是找借口的一再推迟延期,而前不久他在一次醉酒之后喊着侗皖清的名字,王诗筠才知原来墨之炎是记挂着她才如此这般对待自己,不由得怨从心升。
见侗皖清才思敏捷,清新洒脱,又方才见墨之炎那般神情,王诗筠上前温柔浅笑般道:“小女知楚小姐诗词歌赋乃是样样精通,而弹唱更是一绝。”
话中之意楚沛凝诗词乃是弱项,今日一句之败并算不得什么,她这是再为楚沛凝挽回面子。
谁知楚沛凝并不领情的说道:“小女甘拜下风。”此时,她倒是显出一种君子难得的坦荡来。
相对王诗筠的虚伪,侗皖清对这楚沛凝除了旧怨和今日之事倒是对她并不反感,当下道:“皖清今日运气好而已,论才情实不能与楚小姐相比。”她并非妄自菲薄,而是王诗筠话一出,已明白她那些伎俩,并不想随了她的意。
王诗筠诧异依照她所想,侗皖清与楚沛凝原本就有隔阂,自己方才那般实为火上浇油,一举两得,只是这侗皖清的谦让,楚沛凝的担当,都让她那一句话打的如意算盘付之东流。
她算来算去唯独漏算了女人心,侗皖清如若说是楚沛凝之情敌,她王诗筠又何尝不是呢?并且这楚沛凝心仪墨之炎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是那当事人还并未发觉,侗皖清当下到是怀疑起墨之炎的智商来。
而那雅室中不曾出来的墨之轩和西门旭、夜飘凌,则是众人神情各异,只因侗皖清再次的令他们刮目相看了。
墨之轩把玩着手中瓷杯,想着那晚夜探侗府正巧碰见侗皖清沐浴,回忆着那日情景不免的那香艳画面浮出脑海,他眸光一缩想着这个表妹如今真是神秘,看来是要拜访一下那个老谋深算的舅舅了。
西门旭未语,只是那沉冷的黑眸几不可察地泛出一丝异样,波澜微荡之后便隐于深处,不见痕迹。
夜飘凌邪肆的对着墨之轩道:“你这表妹今日又是令夜某大开眼界。”这话说的是半带调侃,至于另一半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因为他觉得这侗皖清除了性别和容貌实在是太像一个人了。
楚沛凝与侗皖清的接诗之举众人皆是感叹,今日这满京第一才女落败于满京第一废柴怎不令人惊诧。那些原本惊艳于侗皖清美艳的风流公子们,霎时间对她仰慕起来,已有不少公子上前欲予邀请潼湖泛舟。
面对众人之邀,安陵子墨却是眸光悠长澈明,似是一道光彩猝不及的划过侗皖清的眼底,随之流泻出淡隽的笑意,只听他问道:“在下亦想请侗大小姐泛舟可好?”
这温柔笑语令侗皖清卸去一贯的冰寒,她眉眼如水,眉宇间划过一丝异样道:“好。”
简单一字,却令周围那些公子们霎时心碎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