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清晨有些灰蒙蒙的,印着雪色却不显明亮,帐外陆陆续续听见不同的声响,参杂着兵士们的低低絮语,声音卷入寒风中,断续而隐约。
起晨了,食饭了,这已是到达北境的第八日。
京城朝堂闻赈灾一事得以制止和缓解,轩辕皇大喜,满朝文武原本忐忑的心及一些异词低下了些,众臣之中多有言论道:“此次皇上委派皇子亲去,乃是感应上苍,加之五殿下慧智,才得以短时间内将寒饥之灾解去,实是皇恩浩荡,感天降福!”
反观侗皖清众臣似是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人一般,轩辕皇心中清明乃是有人趁机在给墨之昊造势。
自那日夜探帅帐之事,侗皖清与南宫玉二人未再见面,夏晋鹏派人送去匈奴可汗的密信已得到回复,他心中似是暂安未再有和异样。
侗皖清手执书卷,神情淡静,流光淡影之中流泻的那份隽华清贵,如这边关的风沙入境潜梦,霞逐流岚。携着看不分明的烟色,明暗之中,淡浓之间那倩影令人蚀骨沉沦。
忽听帐外突然地热闹起来,侗皖清放下书卷,清眸之中盈盈如水,她算了一下时日,想着难道是说补发给锦旗军的粮草已到?似是没有发觉自己的迫切和自然的举动,这般想着的时候她已是掀帐向着大军的营前走去。
军中的众将士们正在食早餐,站哨的兵士见有千人的队伍正朝着营阵这方慢慢儿来,观形势不像是异军,那队伍中的人们都是轩辕装束打扮,且推着一辆辆的架车,远远看去很是浩大。再看那队伍之前的一辆马车,看上去华贵异常,车夫气质尚端让人揣测车中的主人又会和何种风采?
马蹄之声“踏踏——”,越来越近了。
“你等何人?”军中前哨,守值的兵士问道。
只见那脸型长瘦,却是看去干净的车夫拉起马缰,将车停稳后道:“我等是从京城而来,还望这位兵大哥通报清平郡主,就说运送边关锦旗军的粮草已到。”
守值的兵士似是还未反应过来,然此时已是可以清楚的看到辇车身后的那一架架马车上似是装着满满的东西,兵士垂眸思索时却是突然抬头目露不可思议,急急且惶惶的道:“各位请等一下,小的这就去通传。”
此时,从辇车中下来一位男子,身着天青色锦缎长衫,纹袖及襟领绣着金银交织的祥云图案,腰中束身的缎带上镶嵌着鹅圆形的碧翠,外罩着白色裘皮坎肩,脚下穿着一双白色黑底的厚靴,一身舒朗之气。
这人凤目中眸光澈明,唇红齿白,一派高华之姿,转眸间似是流光溢彩,浑身流露的清华瞬间蔓延了整片边关的萧瑟之情,天空亦似突然地明亮万分,此人乃是“梅翁楼”的梅公子。
车夫见主人下车,忙从马背上下来,恭敬垂首道:“公子,那岗哨的兵士已去通传郡主了。”
梅公子衣袂在风中飘摆,淡淡“嗯”了一身,向外走出了几步,便昂头看起了这边关的风景。正直冬季,没有白川孤烟,没有苍鹰飞雁,没有落日黄昏,一片的苍寂肃穆和孤独静默。
众人而来,动静还是很大的。当侗皖清已向营阵外走去时,墨之昊、夜飘凌、南宫旭及夏晋鹏和诸位副将也朝营外而去。
侗皖清眸底中印着那立在不远处的青衫人影,身如琼枝,文雅俊朗,风华如仙的梅公子也正静眸含笑的向她望来,她突觉心中一紧,却是又加快了脚步迎上去,道:“你来了。”她不知自己此时唇角微牵,眸光中尽是柔色满满。
梅公子看着侗皖清深邃的眸底是掩不住的关切,见她披着自己送给她的裘皮,那淡静的眸光也似是含笑一般,道:“来了,且带来千车粮草。”
夜飘凌忽忽的赶来,见二人眼神交汇似是情人暗语,不言之中已是心领神会,心中一怒,他从没见过侗皖清对哪个人有特殊的对待,然而方才那只有小女儿方才有的神态没有逃过他的眼,他阅女无数怎能不知侗皖清乃是对这人有好感,更是突然地有种危机意识。
夜飘凌刻意走上前站在侗皖清前侧,他那晃动的身形挡住了二人的视线,侗皖清心道:“这人搞什么鬼?”
“呦,这不是‘梅翁楼’的梅公子吗?怎么长途跋涉的到这荒原边野?”夜飘凌挑眉半阴不阳说话间,又是柳眉一蹙,道:“咦,梅公子何时与郡主交情这般好?”他扭头看了侗皖清一眼,那神情在二人身上来回瞟,很是孤疑。
众人皆不知梅公子就是安陵子墨所扮,再看他听了夜飘凌的话后仍是淡笑未语,仅是眸底深幽中带着疏离,并不似看到的那般温润如玉。
安陵子墨在轩辕以梅公子的身份住在“梅翁小筑”,因其风雅才情也是一位人物,只因他刚至轩辕没多久便被各大家为显示个人高华风雅常被请为座上宾,而他更是落笔生花一字千金,谁家能得他一副墨宝,实乃万幸之至。
然,有心人对他的背景却是查探不到,比如夜飘凌和南宫玉亦是觉得此人很是神秘。
侗皖清闻夜飘凌如此一问,转身向墨之昊道:“殿下,梅公子乃是为助我等而来,因时间仓促,行前我将边关所需粮草一事交由梅兄负责,而朝廷因寒饥难民一事已是一筹莫展,边关粮草尚缺亦是大事,二者间实难在尽快时间内一并解决,因此我才不得不自作主张。”
墨之昊深色的黑瞳平静无波,那沉稳的表情下却是想着怪不得侗皖清到了这边关没有半丝为难之情,原来是有这人一旁协助,只是想起一路走来此事竟是没有泄露半分,她还真是心思深沉谁都不信啊!
“即是郡主托付给信得过的朋友,旁人又怎会有异词,眼下梅公子派众人已将粮草顺利运到,乃是解了夏将军的燃眉之急,众人定当感激才是。皇上心系天下臣民,心中更是担忧锦旗军众将士,待回朝之后,本殿定当奏请皇上给予梅公子奖赏,并不会为此事而责罚怪罪郡主。”墨之昊道。
侗皖清闻言秀美微蹙,那浓浓的眼睫挡住了眸下的情绪,粮草已运到便不用再担心了,为了止住众人的猜测才解释一番,她心中实不畏惧轩辕皇得知此事之后会有何想法。
安陵子墨却是向墨之昊拱手一揖,他俊眸掠过极微淡的精光,缓缓道:“谢殿下美意,草民只因郡主之托才会作此等之事,并非心怀众将士忧安,因此殿下无须将此事放在心上,即是粮草已是运到是否返京?”他最后这句是问侗皖清的,而他一直流泻的雍容雅致之情犹如春日而来,风华文雅似春风流畅,令人只觉暖意融融。
夜飘凌听他这么一说,正要开口,一旁的南宫玉似笑无笑道:“闻梅公子才华横溢,实不知与清平郡主乃是私交甚深,今日见公子大显身手,南宫实乃佩服。”
此时之际,沿途多不会太平,万担军粮竟是一路顺利通行,看这队伍众人除了略有疲惫之色,未曾见过一丝狼狈之情,可见眼前的梅公子手段比不一般,加之南宫玉曾查探过他的底细却是探不到丝毫,才会由此一说。
安陵子墨一行远道而来,几人却在这营阵前道起长短,侗皖清不待再有人说话,脆声道:“夏将军,梅公子乃为锦旗军运粮草而来,如今可是先请至帐中?”她想着毕竟是别人的地盘,问一下也是以示尊重。
夏晋鹏一直见二位世家公子言谈,闻墨之昊所言也并未不妥,此时听侗皖清同自己说话,方向安陵子墨那方一看,道:“梅公子有请!”
得令,营阵前阻碍的栅栏被打开,众人及车马方缓缓进入军营,卸货的卸货,休息的休息,安置妥当方安静了一些。见粮草已到,夏晋鹏心中万分开怀,下令好酒好菜予以款待且与众将士同乐。
安陵子墨闻侗皖清途中遇到了刺客,他目光落在侗皖清身上,那神情多有专注,见她任何时候都是淡漠之态,道:“一路可好?”
侗皖清道:“还好。”
她接着又道:“实不知这次你会过来。”
一时四下无声,安陵子墨伸手翻了翻案上的那本《从鉴》,似是无意般道:“我不过是想来就来了,见你无异,想必那药丸很是管用。”言语之中没有刻意,其实安陵子墨对她很是关心,才会亲自前来,又怕她过为敏感,将一些关心之词有意的淡化。
侗皖清知道他说的是给自己暂为治疗寒毒的那药丸,想起那东西的神异,她面色略有柔色道:“多亏有那东西才得以侥幸。”许是想起了那晚黑衣人的刺杀,她却是至了话。
安陵子墨见她话说至一半,无再说之意,已是了然并未再问,稍加思量,道:“那三十万两白银我也一并夹杂在粮车中带来了。”
侗皖清挑眉看他,心想这人总是心这么细,谋划也总是无误,她原本在万州时有意向几城的豪门富甲以银票换银两,然而那夜刺杀一事让她心下谨慎。
“那万担之粮你如何凑集的?”侗皖清问道。
安陵子墨一笑,很是风轻云淡:“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即是轩辕的事,这军粮也应当轩辕的大臣富甲们想办法,我不过是以郡主之名行事而已。若说要顺利,不过是废了些纸墨。”
虽是轻描淡写,可是侗皖清却从话间听出了他对轩辕官臣的嘲讽。只是如此一来,军饷发下这两日便可返京了。
二人这般闲谈,说不知那边夜飘凌却在帐中来回走动,着实花了南宫玉的眼。
“你若是再不消停会儿,就出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头疼。”南宫玉蹙眉道。
夜飘凌跟本没把他这话当成事,桃花眼中尽是急色,自语道:“怎么办?怎么办?”
南宫玉听得莫名其妙,从未见过夜飘凌何时竟有此时模样,他慵懒般道:“什么怎么办?”
“你没看见今天那个姓梅的一到了就对侗皖清抛媚眼吗?”夜飘凌终于停下坐在一边,面带愁容的说。
南宫玉恍然原来这家伙是着急了,担心了,只是听夜飘凌的话说梅公子对侗皖清抛媚眼,怎么就是言不由衷,这明明是他老人家的爱好,并且自己分明看见的是侗皖清眼底的柔色。想起这里,南宫玉也是心中一缩。众人平等时并未觉得有威胁,而今日看去侗皖清这秤似有倾斜啊!
他未理会夜飘凌,见他那焦躁模样却是思量起来。
夜飘凌突地站起,柳眉一蹙道:“不行我得抓紧时间。”说着如一道风蹿了出去,带起的风尘逼得南宫玉不得不起来挥了挥身上并看不到的浮尘。
夜飘凌蹑手蹑脚的贴在侗皖清的帐外,听到她帐中正有男人的声音,桃花眼微眯却是眸中晶亮,只是听到的都是正事,并没有他幻想中的男女思慕之言,方睁开双眼妩媚一笑,这一笑不带邪意很是娇娆,直接闪过了正从一旁路过的几名兵士的眼。
走过去的几名兵士不知夜飘凌怎会如贼人一般,在郡主的帐外鬼鬼祟祟,却是嘀咕道:“哎,我说你看那夜公子的皮肤真是比俺家娘们的都细白。”
“别说了,你不知道那人刚来时把黑子的胳膊给折断了。就是因为黑子说了句他像女人的话。”其中一名兵士如此一说,几个人即刻止住了嘴,那次的事在军中传开了,很是后怕。因为那个叫黑子的胳膊再没好成,成了残废兵也当不成了。
几人虽是走远,说的话也轻,可夜飘凌是什么人耳力好的很,正要气氛时,帐中却道:“以目前来看多不过二日便可返京,梅兄一道上路吧!况且约定的酒可不能不喝啊!”
侗皖清说话间向帐外夜飘凌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安陵子墨从有人一来偷听已是知晓,听侗皖清如此一说淡淡勾唇道:“约定怎可弃?到时不醉不归。”
夜飘凌原本实是放心,一听二人还有约定,愤愤之中却是理智的没有闯进去,而是回了自己营帐。
南宫玉见夜飘凌出去时风风火火,回来时一筹莫展,模样似是阳春水流尽,万丛花不开,心道这人不是被赶出来就是知道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只是想想这“媚公子”不知比不比得过“梅公子”,他当下却有点幸灾乐祸。
------题外话------
昨天没更因为一天一夜没睡看了一部小说,是林家成的小说《玉氏春秋》亦是重复的看了一通,树树很喜欢这个作者的书,同时未果和桩桩的也不错,只是不是潇湘的,今天觉没补过来,先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