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已是红日当头,拉开窗帘一室灿烂,昨夜的雨似乎不曾下过,昨夜的泪痕自然也无迹可寻。
俞千雅闷闷地倚在窗前,看着窗外一碧如洗的晴空,台北的天色比这里要更蓝更清透吧?正发呆,门铃响了,是罗锋。
看着罗锋送来的早餐,俞千雅摇摇头说:“我没胃口,什么也不想吃。罗锋,你带我出去走走吧,我觉得很闷。”
罗锋还是开着傅东辰的那辆AstonMartin,载着俞千雅在街上兜风。路过一间花店,俞千雅买了一束白色海芋花,然后又去一间超市买了一堆食材。
等傅东辰踏进公寓时,最先听到的是俞千雅和罗锋的说笑声,循声走到厨房,只见两人竟然围在餐台前包饺子,旁边已经整整齐齐排列了一队队白白胖胖的饺子。
看到傅东辰,俞千雅笑:“你怎么回来了?还好我们准备得够多。”
我们?这个词傅东辰听在耳朵里只觉分外刺耳,再看到俞千雅看向罗锋的目光满是温暖亲切的笑意,脸一下便沉下来。
俞千雅没多想,看傅东辰脸色不好,又加了一句:“你去休息吧,我们很快就全包完了。”
这一句更是火上浇油,傅东辰一言不发上前径自从轮椅上抱起俞千雅,俞千雅大惊,挣扎,“你干什么?我还没包完呢!”
傅东辰看一眼罗锋,“不是快包完了吗?罗锋一个人就够了,你陪我去休息。”说完抱着俞千雅就离开了厨房,留下罗锋在一旁苦笑。
来到卧室,傅东辰坐在床边却依然将俞千雅抱在怀里不肯放手,俞千雅摊着双手,“我的手上都是面粉。”又嘟着嘴抱怨,“这样不好吧?怎么能让罗锋一个人做饭呢?我还要做法式浓汤给罗锋尝尝呢……”
话音未落,傅东辰实在是忍无可忍,一手捧着她的脸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她的唇有一股清甜的气息,让傅东辰如何也吻不够,放不开,直到觉察到她似乎喘不过气来,才不舍地放开她。
俞千雅瘫软在床上,睁开眼,看着傅东辰近在咫尺的脸,他的唇离她的唇不过毫厘的距离,似乎随时都会再吻过来,让她再一次沉沦在他灼热的气息里。瞬间的迷离后,她躲开他炽热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千雅,”傅东辰轻抚着她的脸,“以后不许在我面前对别的男人那么热情。”
“什么?”俞千雅一时有些困惑,“你是说罗锋吗?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我很喜欢他啊。”
“那你喜欢我吗?”傅东辰捧着她的脸不许她闪躲,追问:“千雅,你喜欢我吗?”
“……我……”俞千雅嗫嚅着,还是没说出来。
傅东辰懊丧地坐起身,一腔郁闷不知该如何发泄,闷闷地说道:“你喜欢罗锋都能脱口而出,说喜欢我就这么难?”
半晌,才听得俞千雅在自己身后小声说:“你要的喜欢和我对罗锋的喜欢不一样嘛。”
傅东辰回身看着她蛾眉轻蹙的模样,无奈地说道:“好了,我不逼你说了。”一边说着一边又想吻她。
俞千雅闪躲着,“不要了!我手上的面粉都弄在你的衬衫上了,你不要换一下吗?”
“好吧!”傅东辰起身脱掉上衣,又笑看着俞千雅说:“昨晚你没洗澡吧?我还帮你洗澡好不好?”
俞千雅慌忙拒绝,“不要了!罗锋还在厨房呢。我去做汤,你洗完澡我们就可以吃饭了。”
“不好!吃完饭我们一起洗。”
于是,傅东辰寸步不离地跟在俞千雅身边,看着她做好了奶油芦笋浓汤,那边罗锋也煮好了饺子。
看着饭桌上中西合璧的菜肴,罗锋赞道:“千雅,你这菜光看着就让人流口水了。”又问:“台湾人过年也吃饺子吗?”
“一般不吃,台湾过年要蒸年糕。我外婆祖籍是北京,一直乡情难忘,所以每年除夕夜一定要包饺子,我从小就跟外婆学会了。”
“你这饺子包的真是精致,味道比我妈包的还好。”
“罗锋,我可没见过你这么多话。”傅东辰不悦地打断聊得起劲的两人,转换话题,“昨天我二伯说了,你月底就可以到公安部去报道了。”
俞千雅好奇地问罗锋:“你要工作了吗?公安部是干什么的?”
“公安就是警察。”傅东辰拍拍她的头。
罗锋接过话,“我没什么文化,别的都不会,做警察还算跟当兵有点儿关系吧。”
吃过午饭,不等傅东辰下逐客令,罗锋识趣地主动告辞,临出门,笑着对挽留他的俞千雅说:“我再不走,某人会把我踢出去的。”
俞千雅回头看傅东辰,傅东辰似笑非笑冲着罗锋,“算你识相,还不快走!”一边说一边关上了大门。
俞千雅抱怨的话刚到嘴边,身子已腾空而起,傅东辰抱起她向卧室走去。俞千雅的心狂跳不已,前天晚上他给自己洗澡的场景一下子浮现在脑海。
“现在我不想洗澡,医生说我今晚就可以走路了,晚上我可以自己洗。”坐在床边,俞千雅鼓足勇气看着傅东辰说出自己的想法。
傅东辰却是置若罔闻,一边脱衣服,一边直盯着她绯红的小脸,很坚决地否定她的提议。
“我说了不要了,你好霸道哦!”她的抱怨听在他耳朵里却是软软的娇嗔,傅东辰自然不会理会,眼中笑意更浓。
这一次,傅东辰不仅是帮她洗澡,还给她洗头发。他粗糙的长指温柔地轻搓着她黑亮柔顺的长发,“那天我可是认真看了发型师怎么给你洗头发,每一步我都记着,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即使闭着眼睛,俞千雅也能感受到他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热切的目光,他好听的声音里是满满的疼宠,这个男人,竟然有这样的温柔……
也许是昨晚一晚没睡,洗完澡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傅东辰就睡着了。俞千雅耳边听到他沉稳的呼吸,才偷偷睁开眼,打量他的睡颜。
他又黑又浓的剑眉下双眸紧闭,却令她止不住想到他看着自己时温柔而专注的眼神;挺直的鼻梁下棱角分明的嘴唇,又令她忍不住回想起他吻自己时的狂野与热情……
只是曾得到这温柔与热情的女人一定不少,自己不会是第一个,那么最后一个可以期待吗?
再把视线移到他线条刚硬的下巴,一直觉得这样的男人必然是性格坚毅甚至冷酷无情的,可是,这些天来他对自己真的是很迁就很体贴很有耐心了。再想到他抱着自己时紧绷的身体,苦苦抑制的模样,心海里不是不微微震荡。
俞千雅悄悄向熟睡中的傅东辰贴近了一些,也许不过是几厘米而已。
傅东辰一觉醒来,发现俞千雅已不在身边,起身走到客厅去,不在,又到厨房才找到她。
俞千雅站在流理台前,面前是一尊撒满巧克力屑的蛋糕,她正将一粒粒深红的樱桃放在一朵朵奶油花上。
“醒了怎么不叫我?”傅东辰上前从身后轻轻揽住她的腰。
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搂抱,俞千雅没有挣脱,身子也没有忽然变得僵硬,“我看你睡得好沉,一定很累,就不吵你了。”
“怎么不坐轮椅了?”
“刚才起床后我试着走了几步,脚一点也不痛了,我总算可以摆脱那个烦人的轮椅了,自己走路的感觉真好啊!”
俞千雅一边回应一边将最后一颗樱桃放好,然后回头看着傅东辰微笑,“你醒的正是时候,蛋糕做好了,咖啡也煮好了,我们一起吃下午茶吧。”
傅东辰其实是最讨厌甜食的,但还是把俞千雅递给自己的黑森林蛋糕吃得一干二净,而且不得不承认她做甜点的水平不逊色于专业甜点师。
“我在巴黎的房东可是法国一流的面点师,我跟她学了不少呢。”俞千雅把自己的蛋糕也放到傅东辰的碟子里,“你喜欢这块也给你。”
又笑着说道:“有一天我不想设计时装了,就去开一间西饼屋,做各式各样的西点,没人买我就自己吃,你觉得怎么样?”
傅东辰吞下第二块蛋糕,“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只要你喜欢就好。”
“我从小就喜欢做这些,我外公总是叹气说我胸无大志,可是他教我看的那些资产负债表真的太复杂了,我一看就头痛,那些股票证券什么的我是没兴趣也看不懂,宁愿给布娃娃做几件衣裳或是到厨房去烤饼干。”
俞千雅叹口气,粉嫩水润的唇角耷拉下来,“我真的是很笨,是吧?”
看着她略有些沮丧的脸,傅东辰握住她的一只手轻轻将她带入怀里,一手捧起她的脸,“我看看,嗯……”故意皱起眉眯着眼,“我听唐重说,Annika·Yue可是巴黎一流的时装设计师,那应该是兰心蕙质的女孩了,难道你是假冒的?”
俞千雅被他搞怪的模样逗乐了,轻轻捶一下他,傅东辰的脸已贴过来,吻住了她的唇。
两人吃过下午茶,傅东辰送俞千雅到医院去探望苏明月,“我爷爷也住那儿,昨晚我陪了他一夜。”
在住院部大厅等电梯时,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喊住了傅东辰,傅东辰介绍是他二嫂沈思,这家医院心血管内科的主任医师。
俞千雅暗暗叹气,北京这么大,可为什么到哪里都能遇到他的家人?
沈思身材修长,容貌秀丽,无框眼镜后一双黑眸锐利地扫过俞千雅,嘴角上翘,似笑非笑对傅东辰说道:“我刚从老爷子那里过来,老爷子嚷嚷着要回家,多亏曾楚来了,几句话就把老爷子哄得服服帖帖,你不过去看看吗?”
沈思说完后笑一笑便扬长而去,俞千雅望向黑着一张脸的傅东辰,挤出一丝笑容,“我一个人去看明月就好了,你去探望你爷爷吧。”
傅东辰拉住俞千雅,“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我爷爷,告诉他你才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真正喜欢的女孩。”
“不要了!你爷爷年纪很大了吧?他又正在生病,我想他不会乐意见到我,你还是不要刺激他了。”俞千雅挣脱他的手,轻松地笑,“你不用担心,我没有不高兴,我说过我不在意你……”
后面的几个字“有没有未婚妻”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突然想到傅东辰不爱听这个,就把话咽了回去。但这样一来更糟糕,听到傅东辰耳朵里就成了“我不在意你”,果然,直到搭电梯上到苏明月的病房,傅东辰冷着脸没有再说一句话,把她送到病房门口就转身离开了。
他真的生气了吧?直到苏明月吃完了俞千雅带去的黑森林蛋糕,俞千雅眼前还是晃动着傅东辰阴沉的脸。
苏明月看出俞千雅有些心神不宁,“千雅姐,你和傅先生吵架了?”她也看到了刚才在门口露了一面的傅东辰脸色很冷,两人之间气氛很僵。
“没有。”俞千雅笑着摇摇头,从自己带来的果篮里挑出几只水果开始削皮。
“千雅姐,昨晚我听到护理站的几个护士聊天,说傅先生的爷爷是傅冲将军,是真的吗?我小学时就在课本上读到过傅冲将军的故事,傅家在军界政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有人说他们是现在中国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
“我不知道。其实,我和他认识没多久,我也没问过他这些。”难怪,他的大姐也好二嫂也罢,全都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自己在她们眼里恐怕是妄图攀龙附凤的形象吧?
“像他这种家世的男人应该都是唯我独尊惯了的,可是我看他对你真的是很温柔很体贴,看得出傅先生很喜欢你。”
“喜欢又能怎么样?男人的喜欢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今天喜欢,明天可能就不喜欢了。”
话脱口而出后,才觉得当着明月说这些,实在不妥,害怕勾起她对韩铮的记忆。
苏明月脸色果然一暗,俞千雅还未及开口,她却说道:“千雅姐,我没事,我是担心你。”突然想到那天晚上俞千雅跟自己说的那些话,“你不会因为你爸爸和那个男人就不再相信爱情了吧?”
俞千雅笑笑,把切好的水果递给苏明月,她早就学会了将苦涩与无奈掩藏在沉默之中。
“千雅姐,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我五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就遇到意外去世了,还有我不到一岁的弟弟。村里的本家亲戚很多,一窝蜂分光了我家的东西,连一床被子都没放过,可是没有人愿意收养我。我爸爸的堂姐把我带回了她家,我姑妈很穷,但对我很好,把我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照顾。从小我就拼命读书,想着有一天能报答我姑妈,让她过上好日子。终于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又遇到了韩铮,他对我真的很好,有一段时间我真的以为自己也要成为上天眷顾的人了,只是……”
苏明月嘴角挂着笑,眼里却闪出泪花,“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怨过命运的不公,怨过自己的命薄,可是我从没有怨过韩铮。从小我姑妈总是告诉我,凡事多记着别人的好,所以,其实在我心底,我很感谢他,感谢他给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记忆。”
俞千雅轻轻握住她的手,递一张纸巾给她。
“千雅姐,我想你这么美这么善良的人,真心爱你的人一定不会少,只要你依然相信爱,你一定会幸福的。”
离开苏明月的病房,坐进傅东辰的车,俞千雅脑海里依然回旋着苏明月的话,信者得爱,她何尝不愿意相信这世上的确有真爱,只是会属于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