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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金宝山墓园,背倚青山,面朝大海。

一块五颜六色的四季花绚丽开放的碧绿草坪上,黑色的大理石棺盖上雕刻着白色的海芋花环,前面摆放着祭拜者呈献的一捧白色海芋花,棺盖的背后是一块石碑,上书:爱妻俞青瑶之墓。

十二月末的台北,刚下过一场雨,风冷冷的。俞千雅一袭黑衣跪坐在妈妈的墓前,用一块白色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墓碑上薄薄的一层灰,石碑上方镶嵌的照片里,妈妈永远是三十岁时巧笑嫣兮的模样。

“妈妈,对不起!这么久没有来看你,你会不会怪我?我知道冯哲叔叔经常来陪你,你不会觉得孤单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年了,晓楠爱上了冯叔叔,他们现在在一起了,冯叔叔一个人孤单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会为他们祝福的。

妈妈,我真的好想你,可有时候又会怨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冷冰冰的世界上?为什么又给我留下那样一本日记,让我知道那些残酷的真相?”

俞千雅把脸贴在冰凉的大理石碑石上,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没入黑色的衣襟。

“妈妈,我知道你是不想我重蹈你的覆辙,想让我懂得鉴别甄选,找到一个真心爱我的男人,可是,我真的太笨了。

妈妈,我一直记着你的话,睁大了眼睛选男人,可是,我遇不到冯叔叔那样的男人……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是好失败。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获得一个人的真心,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可一转眼它又不见了……”眼泪已经湿透了面颊,沾湿了胸前的衣襟。

虽然是她自己选择了离开,是她用谎话伤了他的心,可是心底还是残存着一丝希冀,希望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说:“就算你还爱着别人,我也不会放手,不管有多少坎坷阻碍,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舍弃。”

可是,谢赫找来了,曾驰找来了,他却是迫不及待地要和别人结婚了。呵呵!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

“妈妈,你不要为我担心,虽然我很笨,但也早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没有谁我一样会活得很好。”

夕阳已斜坠在山头,墓园里空寂一片,松风过处,寒意袭人,更似有人在呜呜咽咽地低低啜泣。

走出墓园,一辆黑色的Bentley停在门口,穿着藏蓝色制服的司机眼泛泪光迎上前来,一开口,年近五旬的男人竟有些哽咽,“小姐,你回来了!”

俞千雅淡淡地微笑,“王叔,好久不见!”王叔是在倪家服务多年的司机,是千雅在台湾时倪向远为女儿安排的专职司机。

“小姐,董事长在车上等你。”车后座摇下的车窗后面,露出一张眉目英挺却神情萧索的脸,正是父亲倪向远。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外公外婆的葬礼上,三年不见,俞千雅突然觉得父亲老了至少有十岁,两鬓白发星星点点,那双在财经杂志上总是意气风发、睥睨一切的眼睛,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疲惫无力。

俞千雅默默地走到车前,王叔已快步上前打开了后座车门,俞千雅坐进去,便看到父亲打着石膏的右腿,王叔赶忙解释道:“小姐,董事长上礼拜不小心摔到,右腿骨折了。”

俞千雅没说什么,倪向远看着漠然的女儿却是百感丛生。

他想起女儿从小最喜欢黏在自己身上,每晚见不到自己就不肯睡觉;想起妻子去世后女儿写作业也要赖在自己的书房,写累了会跳到自己的膝盖上要爸爸抱抱;十三岁时女儿到处张罗逼自己再婚,说不忍心看老爸孤床冷被,苦度后半生……

然后,便是女儿二十岁时因为情场失意远走异乡,那时总以为感情的事勉强不得,女儿想通了自会回来,恢复从前阳光般灿烂的笑脸。没想到,三年前在岳父母的葬礼上,一向解语花一样的女儿盯着自己的眼光盛满了冰冷与恨意,宣称已经改姓俞,斩钉截铁要与倪家断绝关系,更关闭了所有和自己交流的通道,不肯听不肯看自己任何解释的只言片语……

“雅雅,跟爸爸回家好吗?”倪向远不是不知道女儿的恨意从何而来,只是木已成舟,做过的事没法改变……

“家?”俞千雅唇角浮起一朵冷笑,“我还有家吗?你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加我这个外人进去算什么!”又对着驾驶座说道:“王叔,送我去丽晶酒店。”说完便把头扭向车窗外。

如果不是在墓园呆得太晚,很难叫到计程车,顾虑到自己的身体不能出任何差错,她就是走回酒店去也不会上这辆车。

倪向远瞬间像被利剑刺中,愣了半天,示意王叔先下车离开,然后心痛地看着女儿消瘦的脸,艰难地开口:“雅雅,爸爸知道你恨我隐瞒了双成是我的女儿的事,可是,爸爸是不想你不开心,害怕你瞧不起我,而且,在你把她带回家之前,爸爸从来没有想过要认她,也没想过要娶她妈妈……”

“是啊,是我蠢,蠢得引狼入室,成全了你们一家人团圆的幸福,却伤害了我妈妈。妈妈在天上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她竟然生出这么蠢的一个女儿。”俞千雅冷冷地自嘲,心里满是难言的悔,揪心的痛。

看着女儿眼中深切的痛意和悔意,倪向远一时无语。过了好久,颤抖着声音问道:“雅雅,你给爸爸一个机会,原谅爸爸好吗?”语气中的软弱无力,任谁能想得到这是近十年亚洲财富榜年年上榜的风云人物,已三年蝉联台湾首富的金融大鳄倪向远。

“我给你机会,谁给我妈妈机会呢!你以为我妈妈是怎么死的?!你以为她不知道你和童念琦的那些事吗?!”俞千雅再也忍不住,疯了似的冲着身边自己叫了二十年爸爸爱了二十年尊敬了二十年的人大吼起来,然后便是滂沱的泪倾泻而下,抑制不住的嚎啕声冲出车外,远处的王叔也听得不由心酸落泪。

倪向远石化在一旁,看着哭得不能自制的女儿,自己从小捧在掌心爱若珍宝的女儿,只觉得心脏隐隐作痛,原来如此……

终于回到了丽晶。已经平静下来的俞千雅离去前看了一眼突然间似乎又苍老了几岁的父亲,平静地说:“其实,我早就不怪你了。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觉得幸福就好。”

这世上的人有几个不是利字当头?为了达成所愿,有人出卖青春,有人出卖感情,有人出卖他人,即便踏着别人的血泪和躯体,只要登上了名利财富的顶峰,还不是一样成为万众膜拜的英雄,谁又会在意他成功背后的那些阴谋算计与不择手段?

多少男人为了少奋斗二十年,对着并不爱的女人倾吐甜言蜜语,功成名就之后再与真爱重续旧情,共享尊荣,不是照样赢得情义千斤情比金坚的美誉,被当做忠贞爱情的典范供人赞叹?而那个只为情有独钟不顾一切下嫁穷小子的出身富家的原配,却往往被世俗观念固化为心机深沉、先是横刀夺爱后又是欲棒打鸳鸯的恶毒女人。

怪只怪妈妈太傻,看不清一个男人的真心。

第二天一早,俞千雅才从卫生间吐了个肠胃空空出来,就有人敲门,一开门,眼前是一张写满紧张、忧虑和阴沉的脸,竟然是童双成。

“子涵要跟我离婚。”一向高贵优雅的童双成一脸的气急败坏。

俞千雅不由冷笑,“他要和你离婚关我什么事?你找错地方了吧。”

“你敢说跟你没关系?一个半月前,不是你一个电话把他叫到巴黎去的吗?回来后他就跟我提离婚。”童双成恶狠狠地盯着俞千雅,像是恨不得化眼光为刀刃,在她身上狠狠戳几个窟窿。

看着眼前童双成扭曲的脸,就像一条喷吐着毒液的蛇,俞千雅又想吐了。她起身冲到卫生间去,却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苍白的脸,眼前浮现的却是十二年前的童双成,一袭白裙,清丽出尘,从校园里翩然走过。

“喂,千雅快看!那个就是被称为‘建中之花'的童双成,我哥哥说她才一入校,就成了建中几乎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

“听说她不仅是长得美,功课更是门门全优,是名副其实的美女加才女呢!”

“千雅,你不是正要找家教补习数学和物理吗?听说我们隔壁班的那个欧阳珊自找了童双成补习后,成绩大涨哎……”

就这样,她请童双成做了自己的补习老师,虽然范娆和时晓楠都不喜欢双成,说她一看就心机深沉,不过只比她们大两岁,一双眼睛里却不知藏着多少算计,但自己还是很快和双成热络起来,她是真心喜欢那时的双成。然后又认识了她的妈妈童念琦,总是言笑蔼蔼的童念琦一下就掳获了十三岁少女的心。

“爸爸,双成的妈妈童阿姨的樱花虾米糕做得真是好吃啊!”

“爸爸,我要是有一个双成这样的姐姐,那我的数学、物理就不用担心挂科了,考上北一女也不是没可能哦。”

“爸爸,妈妈都走了这么久了,我不想看你一个人每晚看着妈妈的照片落泪,你再给我找一个妈妈吧,像童阿姨那样的就好。”

……

她知道,当年若是自己不点头,爸爸是无论如何不会娶童念琦入门的。台北交际圈里的人谁都知道,要想成为倪太太,必须要得到倪家公主的首肯。

直到二十一岁以前,她都一直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孝顺女儿该做的事,替爸爸找到了下半生的幸福,妈妈在天有灵应该也会高兴的。即使二十岁时童双成抢走了骆子涵,她也只是自伤自怜,没有后悔过当年让她们进门的决定。

只是,谁料想自己傻傻掉进了童家母女一早设好的圈套,所有的接近、讨好、亲昵,都是精心测算过的阴谋。

二十一岁生日时,在加拿大和外公外婆一起过的俞千雅收到了冯哲寄来的一把保险箱钥匙,“雅雅,这是你妈妈遗嘱里交代等你满二十一岁以后交给你的。”

正是那把钥匙,把残酷的真相赤裸裸地揭示在她面前。保险箱里紫色缎面的日记本,记录了妈妈多少的欢笑,也收录了妈妈多少的泪水。日记本的最后,是妈妈写给她的一封信。

雅雅:

好抱歉!把你带到这个世界又不能陪你一路长大,不要怨恨妈妈。

妈妈实在是无法面对自以为完美的爱情原来是一场欺骗,不愿相信自己的真心不过是男人追逐成功的一块踏板,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以后会发生的事情,如何跟别人分享一个丈夫,让你跟别人分享一个父亲……所以只好一走了之。

原谅妈妈,妈妈是个胆小鬼。

妈妈凡事追求极致的完美,明知不对,却又无法改变,实在是个性使然。庆幸,这一点,你不像妈妈。

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要你去恨谁去报复谁,也不是要你从此远离爱情畏惧爱情。妈妈只是不想你重蹈妈妈的覆辙,掉进男人用谎言编织的爱情陷阱,也不想你蒙上眼睛错过真心爱你的男人,就像妈妈错过冯哲一样。

雅雅,记住妈妈的话,远离那些心里早有别的女人的男人,即使再喜欢也不要去乞求男人的爱情,不要妄想你的痴心可以打动他改变他,你付出多少都抵不过别人的一滴眼泪……

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她抱着妈妈留下的日记本涕泪纵横。恨极,悔极,痛极……如果妈妈知道后来是她极力撮合了父亲和童念琦的婚事,又该有多伤心?

除了童双成,没有人知道她四年前曾回过台湾。她在妈妈墓前哭得肝肠寸断,然后去找童双成,一向温婉如水的童双成也是同今天一样卸下了面具,像一条喷吐着毒液的蛇。

“同样是倪向远的女儿,为什么你从小就是锦衣华服,上流社会人人称羡的千金小姐,而我十五岁以前连Chanel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你在精品店一掷万金的时候,我还得出去给人补习挣零用钱。我早就发誓,你有的我全都要有,你喜欢的我全都要抢过来!”

“我妈妈当年是去找过你妈妈,有什么问题吗?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她和倪向远是青梅竹马,早有婚约,是你妈妈夺人所爱,让我妈妈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现在,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呢?哈哈!”

……

俞千雅走出卫生间,童双成眉头紧蹙狐疑地盯着她,“你……怀孕了?”

俞千雅没回答,童双成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是骆子涵的?”

俞千雅怜悯地看着已有些歇斯底里的童双成,记忆中的双成永远是冷静自持处变不惊的,而今天的她竟也有这般失控的模样。

她这几年过得并不幸福吧?就算费尽心思抢来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却得时时提防处处猜疑,这样的生活会幸福吗?如果自己现在顺水推舟默认肚子里的孩子是骆子涵的,她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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