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统领五万士兵在边境与北戎作战的大将军邢恕因指挥不当大败而归,朝廷另派了卫国侯赵勐和赵彦父子前去收复失地。
御书房,皇帝斜倚在宝座上,单手支着额头,闭着眼睛,不过五十几岁的年纪,两鬓却已发白。
案上放着康奕整理的关于邢恕的罪宗,但是皇帝却始终未看一眼,第一次看到皇帝这个样子,让康奕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康奕,你能留邢恕到今天,让朕很欣慰。”皇帝睁开眼睛,看着身旁的康奕,淡笑道,康奕心中一凛。
“能耐得住心中的焦躁,蛰伏待机,抓住对方的要害而致对方于死地,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朕,没有看错你。”
皇帝拿起桌上的卷宗,道,“但是,朕这次不能如你的愿了。”皇帝将卷宗一角伸到烛火上,点着后,扔到了火盆里。
康奕看着那团化为火焰的卷宗,脸色平静。
“有些事情,是时候让你知道了。”皇帝叹息,站起身来踱到窗前,抬头看着夜空,道:“朕,有愧于邢妃啊。”
康奕闻言,心中微微一震。
“当年,虽是为了更好的掌控邢傲(当年掌握兵权的护国大将军),朕才纳了邢雪为妃,但是,那个温婉善良的女子,博得了朕真心的喜爱,乃至后来朕封她为贵妃,也是出于朕的真心,而无关她的家世。”
皇帝的声音很轻,如那风一样的往事一般。
“你的母后也并非善妒之人,只是有了你之后,她变得敏感起来,朕对邢妃的宠爱让你的母后很不安,直到邢妃怀孕,她的不安到了极点,于是……”皇帝的声音有些涩,康奕心惊地看着皇帝。
“朕在你母后身边安插了一个宫女,你的母后非常聪明,她发现了,也不点破朕,你的母后,是一个做事滴水不漏的人。但是,她毒害邢妃腹中的骨血,却还是被朕抓到了确切的证据。”
康奕的拳倏然紧握。
“可是,朕不能拿出那证据来,不能坐实你母后的罪名,因为,朕要保护你……”皇帝转身,看着他,眼中显而易见的是父子情深。
“邢傲以兵权相逼,要朕废除皇后,或者立下御旨,永不得立你为太子。朕只有选择废后,但是,又不能拿出手中的证据来坐实你母亲的罪名,又要名正言顺的废后,朕该怎么办呢?
这时候,朕想到了一个人,萧清,他从当御医到成为御医房总领这二十几年来,从来没有犯过错失,也从未参入任何的后宫纷争,对朕忠心耿耿,深得朕的器重,在朝中名望极高。
朕只能让他出来指证皇后逼迫他给邢妃喝了加了藏红花的安胎药,虽然没有任何物证,但是光凭萧清以往的声名,也能让人对他的证词相信七分。
所以,朕定了你母后的罪,将她打入了冷宫,却因证据不足而没有连累到你。
而因此事毁了一世清誉的萧清,朕也留了他一条生路,让他辞官回乡去了,因为朕相信,他绝不会背叛朕。”
康奕紧握的双拳将他的掌心掐出丝丝血迹。
“你的母后是聪明绝顶之人,当她看到朕牺牲多年的心腹忠臣来保护你的时候,她明白了你在朕心中的地位,她放心了,于是,她为你,为朕做了最后一件事情,自尽。
你的母后平时待人温和,人缘很好,从没有虐待后宫嫔妃之事,邢妃之事,若非萧清出来指证,或许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你的母后会做这种事情,而你的母后入冷宫三天便自尽身亡,朝中便有怀疑你母后毒害邢妃一事真实与否的声音。
朕乘机又让人散布了一些流言,于是,事情便成了邢傲指使邢妃勾结御医萧清陷害你母后,妄图让朕立邢妃为后,权倾朝野。
如此一来,朝中众臣对邢傲的戒心日重,但是因邢妃在后宫颇受朕的宠爱,很多大臣猜不透朕的心意,不能彻底的和邢傲划清界限。
为了彻底拔除邢傲这棵前朝种下的参天大树,朕一面派人在邢妃的日常饮食中掺入慢性毒药,一面更加的宠爱她,于是,才有了邢妃病逝之事,至于邢妃宾天当日发生的宫变,终于让朕挑出了心中的这根刺,杀了邢傲,收回了兵权。
整件事情中,最无辜的要数邢妃和萧清,萧清之死出乎朕的意料,但是也更好的保护了你,毕竟,他是除了朕之外知道当年真相的唯一一个活着的人了,但是邢妃的弟弟邢恕,留他一条命吧,朕答应过邢妃,不会让他邢家绝后的。”
康奕的手微抖着松开了。
“现实再残酷,也要试着去接受。你的母后不是有意骗你,她和朕一样,纯粹是为了保护你。”皇帝重新回到书案边,坐下,道:“朕累了,你也回你的王府去吧。”
康奕跪安告退,表情有些麻木。
安王府,康奕独自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想着自己恨了这么多年,费尽心机报复了这么多年,想不到,真相竟是这样!
由于恨邢妃,扩展到恨所有的妃嫔,恨所有妃嫔所生的皇子们,到头来,却是生活在自己所谓的真相里面。
还有萧灵儿,那个无辜被他虐待的女孩,他从不曾这样残酷地对待一个女子,现在想来,仇恨,真的能让人丧失理智。幸而她一早被锦荣带出了王府,否则,康奕的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她,面对昔日自己对她的虚伪及无情,以及,她对他的爱。
三个月后,赵勐父子平定了北戎之乱,班师回朝。
一个月后,在战场上中毒箭的赵勐病死,赵彦世袭了候位。
半年后,康奕成了太子,都城里所有的皇子都各自有了封地,开始逐渐搬出都城,包括康珏。
康珏临走之前,来找灵儿,但是灵儿却拒绝和他一起前往富饶的淮南,因为,康珏提出要纳她为侧妃。
被拒绝后,康珏只能拜托赵彦照顾灵儿,带着一身失落去了他的封地。
次年春,皇帝正式退位,康奕正式继位,年号,德治。